送走了李斯,嬴政心中烦躁,只带着一名亲信内侍便径直出了书房。
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一座破败不堪的宫殿突然出现在眼前,与其他宫殿的灯火通明不同,这座旧宫竟只有隐隐透出的些许微光,在这个星光黯淡的夜里,更显得不同寻常。
“此为何处?”嬴政指着那座宫殿,转头问道。
随行的内侍赶忙躬身答道“大王,那是萯阳宫。”
“……”嬴政默然地点了点头,停下脚步沉思了许久,然后开口吩咐道,“守住宫门,不准任何人接近,违者死!”
“诺。”内侍忙不迭地答应一声,匆匆离去。见周围再无他人,嬴政这才迅速走上台阶,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扇满是灰尘的宫门。
“政儿?”软禁于萯阳宫中的赵姬对儿子的出现很是意外。
嬴政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直等到两人分别坐下后,方才悠悠开口问道“母后以为如何处置吕不韦为妥?”
乍听到嬴政的声音,赵姬又想起了两个死去的儿子,一股恨意油然生起。儿子死了,情郎死了,她的心也便跟着死了,或许对赵姬来说,现在的自己早已是一具没有了灵魂的皮囊。她看都没看嬴政一眼,只是低头冷冷地说道“政儿已有决断,何须多此一问?”
“儿臣想听母后之见。”嬴政竟罕见的没有动怒,语气依旧平淡如常。
赵姬惊诧地抬起头,乞求般地望向嬴政“母后只有一言,放过仲父。”
微弱的烛光猛地摇曳了一下,没想到直到此时,母后居然还在袒护吕不韦,嬴政按捺不住情绪,激动地拍案而起“吕不韦涉及嫪毐叛逆一案,实罪无可赦!”
“不……不!嫪毐入宫皆是我的主意……”赵姬手脚并用,踉跄着爬上前,慌乱地抱住了儿子的大腿,“放过他吧……”
嬴政冷哼一声,用力挣脱开赵姬,在大案前来回不停地走动着。过了许久,嬴政终于停下了脚步,两眼怒视向赵姬,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母后作为,儿自无可奈何,然儿却能杀了吕不韦!”
“不……政儿……不可……”赵姬颤抖着身子,语无伦次地哭喊道。
“有何不可?”嬴政紧紧盯住赵姬逼问道。
赵姬停止了哭泣,认命般地长叹道“因为……因为吕不韦是汝父亲……”
“甚!”嬴政只觉两眼一黑,指着赵姬几近疯狂地怒吼道,“你……你胡说!”先前嫪毐的话,虽然也让他有所怀疑,但毕竟没得到母后亲口证实,嬴政还是心怀侥幸的。
赵姬静静地看着儿子,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怪异的微笑。
“吕不韦!本王必将尔五刑处死!七马分尸!九族尽灭!”嬴政狂暴地将大案上的竹简书籍全部扫落在地,然后仍不解气地一脚踹翻了大案。
“杀吕不韦等同弑父。”赵姬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补充道。
听完赵姬的话,嬴政反倒冷静了下来,他恭敬地向着赵姬一礼道“母后,政儿告辞。”
“政儿……”儿子冷漠肃然的表情,令赵姬不寒而栗。
嬴政没有再理会母后,一拂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萯阳宫……
三日后,在咸阳宫正殿,嬴政汇集群臣召开了亲政以来的第一次大朝会。
朝会第一要务自然是由廷尉府当殿宣布嫪毐一案的结案情形,须发斑白的老廷尉肃然离席,蹒跚走到王座下的中央书案前,将嫪毐案的处置过程一一做出了说明。
“诸位可有异议?”秦王嬴政巍然正坐于王台上,目光扫视之下,殿中皆是一片哄然应声,“臣等无异议!”
“臣有异议!”一个声音突兀冒起,众人纷纷转目望去,说话的竟是坐于大殿最末端的一位年轻人,大臣们顿时纷纷开来,“他究竟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