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纯虽与程紫玉才几日未见,可他却实在挂念她极了。他活了二十一年,似乎到最近才知道了自己要什么。
尤其在程紫玉应了会等他五年的承诺后,他感觉周身上下都充斥着愉悦兴奋,哪怕每日只睡一两个时辰也没有生出疲累感。
昨日他原本是回不了船上的,他有太多事要做,可他就是想见她,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刻钟,哪怕说不上话,哪怕只是远远瞧上一眼……
今晚大宴都是他的人在盯着,文兰去偷看王玥和朱常安说话时他便注意到了。王玥捧着锦盒出现时,他便已亲自盯上。他直觉这事与她脱不开关系。
他很快便看懂了她的意图。他本打算适时暗中帮忙,可她早有完备打算,压根无需他出手。
直到看见文兰冲她后背推去,他想都没想便现身了。
他如何不知那是她的苦肉计,可他还是不允许!
哪怕她最后并未栽倒,他也已感觉到了心头闪过的一丝疼。
从那一刻起,事实他就已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跟她说。
夜已深,宴已散,皇帝的谈话也结束,他安排好手头事后便来了这处。他翻墙而入,他很想见她一面,可他还是忍住了。
哪知他才刚与柳儿碰上头,院门便叫人拍响了。程翾那里原本熄了的灯也亮了起来,他进退不得,无处可去,最好的藏身地便只剩了屋中……
他怕人影会现,不敢站在窗边,所以站到了墙边书架前。
原来,是文兰唯恐众人不知其“诚意”,派人大张旗鼓地“表歉意”来了……
听到丫头将文兰的人送出了院子,隔壁程翾的门也已关上,他的一颗心却反而高高悬了起来。
他一下便注意到了里屋净房的动静。
他并未有心理准备与她相见,于是当她走出,他才会这般手足无措……
随后……因着他的出丑,那一刻他将自己嫌弃了千万遍。
笨手笨脚都不足以形容,毫不夸张,他这一辈子最狼狈的一幕全都落于了他最看重的人眼里……
自责、沮丧、羞赧,有几分无地自容,他的脸比她还红,却傻乎乎不知道如何开口……
而见柳儿手中抱了个礼盒,外间的关门声和入画的脚步声,程紫玉便知她是错怪了李纯。
他不是故意,她的丫头也不是被他支开,他没有这样算计她。
“这是怎么了?”入画进屋后,见气氛怪异,李纯狼狈,轻声问了句。
“我沐浴出来见屋中有人便吓了一跳,随手拿书砸了过去,结果人没砸到却砸翻了香炉,这一看才发现竟是李将军。叫李将军落了一身灰,紫玉给您赔不是了。”
程紫玉见李纯脖子都红了,张口便莫名其妙为他遮掩起来。他到底还是高高在上的将军,他的形象比较重要。而在亲信面前,在她的奴才面前,更不好丢了颜面。
而李纯见程紫玉毫不犹豫将他的难堪全都揽在了身上,一下便呵呵笑了起来。他目光更柔,面红更甚,此外还多了一丝喜悦和满足,盯着她看来时全没了避讳……
这下轮到程紫玉面红了,她顿时后悔,随后鬼使神差又来了句:“出去!”
她一出口又觉不妥,继续补到:“出去说话!这里不方便!有什么要说的,交代给柳儿。”
“你确定?”李纯已恢复如常,微微笑道:“老爷子那儿才刚刚灭了灯,只怕没睡着。”
“……”
程紫玉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将文兰在心里骂了好几通……
前世她在这场首宴并未引起太后多大关注,当日散宴后便直接连夜返回了荆溪,于是石家虽为程家准备了住处,可他们爷孙却并未住下。
而这次,太后早已言明一路让她相陪,她自然不能回荆溪了。而老爷子那里也差不多,今日因着献礼,皇帝对陶器一下便生出了兴趣,亲自召见了他,晚宴时候兵部侍郎和一位将军又拉着老爷子讲了好一会儿话,约好了明日继续探讨……
如此,他们爷孙自然只能留宿在了扬州。
然而这次,扬州大宴参宴之人实在不少。
皇亲贵族,京城贵胄大人自然住在了石家最中心的位置。
可无奈除去扬州本地官员贵人,前来参宴的外地宾客也足有上百户之多。纵然石家已将园子一扩再扩,可因着宾客多,住处还是紧紧巴巴。
多是贵宾,自然要有一定隐私,所以扩建的住处都是一个个小院子。
可毕竟场地有限,也不可能过于铺张,规制自然就小。
程紫玉爷孙被分到的住处,正是淹没在一溜儿一模一样,类似寺庙客院的一间院子。
说是院子,其实也就是主屋外边加了块空地,又种了两棵树,几丛花而已。
院中主屋一截二,分作了两部分。老爷子占了左边两间,剩下右边两间则归了程紫玉……
先前老爷子安寝了也就罢了,文兰的人招摇过来,只怕惊动的人可不少。而这院子与其余客院也就是一墙之隔,这会儿指不定有多少眼睛盯着这处呢!
李纯这一时半会儿还真就没法出去了。
而老爷子再喜欢他,也绝对不会想这会儿瞧见他。
程紫玉无奈一叹,进了净房绾了发又换了身衣裳才出来见他。
她一身清爽的简单居家状再次惊艳了李纯一把,然而为化解刚刚的尴尬,李纯还是掩下了眼里的欢喜,恢复了往常模样。
气氛总算是稍缓了些。
可丫头们过于会看眼色,一个说要盯着屋外,一个说要守着外屋,眨眼便退了下去。
如此一来,两人相视而坐,气氛再显尴尬。
李纯忍不住将他刚刚的不得已再解释了一遍,表示他绝对没有轻视之意,又保证今后若无她的允许,绝对不会再犯……
他眼神巴望,言语诚挚,双手不停转动手中杯盏,程紫玉看出了他的在意,先前那点气恼早已消失,开口主动揭过了这事。
李纯如释重负一笑,再露了几分傻气。
程紫玉再次想到他刚刚的狼狈,顿时跟笑出声,反叫李纯笑颜一僵。
“多谢你刚刚护我颜面。”李纯知道她笑的是什么,他颜面尽失,本来都有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念头了,此刻见她笑得灼目,顿时觉得他的丢脸或许也是值得的。
于是,他刚要敛起的笑又在脸上漾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