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槐园(2 / 2)

所幸天助有缘人。

第二天一早,灵州城中谭家喜得贵子,谭员外大喜过望,给儿子取名为“百征”,希望他将来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这位谭小公子自生下来起,便全身生疮,遍求名医也难以治愈,好在此人生来聪颖,读书过目不忘,年轻时有意考取功名,但学问虽然到了,福气却不到,任凭胸中锦绣,笔走龙蛇,总是没有登科之命,每次皆是名落孙山。

幸好家产殷厚,不必为生计担忧。

这位谭公子有个怪癖,就是平生酷爱养猫。

尤其在屡试不第之后,更是将一身精力都放在了养猫、相猫上,整日与猫为伍,固执地认为猫通人语,逢猫便问:

“汝能言否?”

见到屋顶有野猫经过,也要追着问:

“瓦上郎君留步,你可能通人语否?”

时间一久,他种种怪异的行为举止,被邻居看在眼中,渐渐传得满城风雨。

灵州城的百姓们,大多以为谭公子是因为总考不上功名,得了失心疯魔不可救药了。

到最后,甚至连谭公子的家人,也相信了他疯了的谣言。

有这么一天,谭公子在城郊野外闲走,走在半道上,忽然遇到一只形态罕见的四耳花猫,正伏在树杈上呼呼大睡。

他抬头一看,见此猫全身酒气冲天,似乎是刚从什么地方偷酒喝过,醉卧在此。

谭公子擅能相猫,一眼就瞧出此猫绝然非凡,乃是一只脱化来的四耳仙猫,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心中好奇,就坐在树下想要看个究竟,直等到夕阳西下,那只四耳猫方才醒了酒,对树下的谭公子看也不看,打个哈欠溜下树来,摇摇摆摆地径自去了。

谭公子就跟在四耳猫身后进了深山。

这一去就是十几年,外人都道此人早已死了,谁知他在山里却有一场奇遇,从山里出来之后,身边就带着一只四耳花猫。

时常呼朋引类,聚集大群野猫招摇过市,沿街叫卖“猫儿药”,号称能治百病。

但灵州城内无人相信。

那一年,灵州大旱,土焦田裂,河港枯竭,不仅河里没水,水井也多是枯的。

百姓们为了取水,把井打到十几丈深,都见不到一丝潮气,天空上一轮红日炎炎相照,毒火相逼,不知渴死了多少穷人,酷暑更使尸瘟蔓延。

原本的富贵盛地、繁华之乡,在几天之内,几乎变为了一座死城。

满城的官吏百姓,都聚集在龙王庙前祈雨,那庙里虽然供养着五湖四海的行雨龙王,却没有一个显灵落雨。

正当绝望之际,谭公子带着群猫来到龙王庙前,告诉众人,这龙王庙大殿的梁柱中生有“火蚕”,吸干了地脉中的水气,若不拆毁庙堂,旱情便不会缓解。

但灵州军民虽是求雨若渴,却有哪敢做此等亵渎神明之举?

谭公子之言触了众怒,即刻被逐出了城去。

当夜,城中龙王庙发生大火,被烧了个片瓦无存。

有人见到是几只野猫推翻了庙中的灯台,引起火头,料来是受了谭公子的指使。

巡抚大怒,正要将他绑到衙门里问罪,谁知蓦地里一声惊雷,四野阴云聚合,从空中降下一场甘霖。

众人这才知道,旱祸果真起自龙王庙,先前是错怪了好人。

从那以后,便将谭公子视作活神仙一般,尊称为“猫仙”,并在他走后为其建庙筑祠,日日焚香祭拜,对城中大小野猫,更是不敢有丝毫冒犯,反而好吃好喝地供了起来。

之所以说了这么多,是因为那座槐园老宅所在的方位,正好就是当年龙王庙的旧址。

灵州城中百姓们认为,那座老宅会无缘无故地闹鬼,不仅是因为娄家人的惨死,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那里风水不好,容易滋生邪祟。

张小辫儿说完,面露不屑,哼道:

“什么老和尚、猫仙爷、龙王庙,哼,依徒弟看,不过都是些市井传说,八成是假的,当不得真!”

“师父,我看咱们就当故事听听算了,世上哪有这么玄乎的事?什么鬼啊、怪的,徒弟活了十多年,也见过不少死人,却从未亲眼看到过!”

他这话说得十分硬气,似乎全然忘了之前在金棺村后,乱葬岗里叩拜四方时的狼狈了。

李长清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倒不认为这些传说全都是灵州百姓杜撰的,例如昙真老和尚、癞疮老猫、谭公子等等,这些人物说不准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些故事也有可能确实发生过,只是被夸大了而已。

毕竟相猫、驭兽之术,古来便有,并不是他人凭空捏造出来的,不说旁的,如今躲在那槐园老宅地下的塔教妖人潘和尚,便精通此法,能操纵城中群鼠。

不过有一点,张小辫儿倒说对了。

这槐园之中,确实没有鬼。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该去办正事了。”

淡淡说了一声,道人率先向巷子中走去。

灵州城入夜后,便严禁百姓们出门走动,大街小巷里,都有一队队官兵团勇往来巡防,见到有人在街上晃悠,不分男女老幼,尽数抓了关进大牢,严加审讯。

因此,一旦过了戌时,城中家家户户便大门紧闭,街道上空荡荡的,除了巡逻的兵勇,再见不到一个行人。

但这对李长清师徒而言,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起码不用担心,闹出大动静被路过的行人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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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俩一路穿行,走街绕巷,躲过巡逻的兵队,步入了空无人烟的无人区。

这里没有任何灯火,漆黑寂静,偶尔“嗷呜”地响起一声猫叫,好不毛骨悚然。

但师徒俩都是胆大妄为之辈,自不会感到害怕恐惧。

李长清不必多说。

张小辫儿也是金棺村出了名儿的“张大胆”,那可不是凭空搏来的虚名。

早年间,他破庙荒祠没少住过,又怎么会怕城里的区区一处宅院!

没费多大功夫,很快,两人便来到了那座被灵州城百姓们称为“鬼宅”的槐园大门前。

天黑黑,夜沉沉,四周皆是悄然无声,唯见头顶明月高悬,脚下银光泻地。

槐园中的庭廊水榭、楼台花木,在月影之中看起来显得分外清冷凄凉。

李长清正待削去门上巨锁,忽然眉头一动,后退两步,看了看身边的张小辫儿,温声笑道:

“徒儿,我们师徒二人皆是道门正宗弟子,夜半上门打扰,已有不妥,又怎能失了礼数?便由你代为师上前敲门吧!”

“如此,就算无人回应,也算周全了礼数,之后做事便可放开手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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