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日暮西垂,天也渐渐黑了。
李长清领着张小辫儿出了饭馆,慢悠悠地向躲在灵州城的塔教余孽潘和尚藏匿之所,槐园荒宅的方位缓缓行去。
走在街上,一边让徒弟张小辫儿借问路之际,打听打听关于那槐园的具体位置和信息,一边思索着接下来的动作。
张小辫儿生来机敏灵巧,能言会道,口舌伶俐,接到师父的吩咐后,便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一间尚未打烊的茶馆里。
借讨口水喝的机会,与那小二攀谈了一番,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不着痕迹地把关于灵州槐园老宅的消息都套了出来,而后志得意满大步走出茶馆,回来与师父一一禀报。
说起这槐园老宅,在这偌大的灵州城之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要是常住在城内的老百姓,提起槐园来,上至白发苍苍的老头,下至黄发垂髫的幼童,不论男女老少,那就没一个不知道的!
那茶馆伙计听到有人问起,不但没有丝毫怀疑,反倒来了兴致,就像是可算抓到一个不懂行的,那讲起来是滔滔不绝,真就不带停的,要不是最后张小辫儿及时打断,估计这小二能一直说到天明。
你问为啥这槐园老宅如此有名?
第一,是因为这槐园是处古宅,亭廊院落精致典雅,内部多有石、泉、花、木组成的园林景观作为点缀,称得上是这灵州城数一数二的豪华宅院。
这第二,也是让它远近闻名的直接原因,则是因为,这座已经荒废了十几年的老宅子,是座名副其实的鬼宅凶院!
据那小二说,在道光年间,灵州城中有户姓娄的大贵人,家财万贯,良田万顷,富可敌国。
这娄家的宅子里种了许多槐树,因此便有了个别名,叫作槐园。
后来好景不长,这娄家不知怎么就得罪了朝廷,被满门抄斩,诛连五族,偌大个豪门富户,几乎在一夜之间,便死绝了,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令人唏嘘不已。
娄家衰败之后,这槐园便彻底荒废下来,一开始还有不少人出钱将这片豪宅买了下来,可没住多久,便总有人在夜里离奇失踪或者死亡,吓得那些大户们急匆匆搬出去了,宅子辗转多年最后又落回了朝廷手中。
从那之后,别说有人敢买下这座灵州城最大的豪宅,就连之前住在槐园四周的平民百姓也因为家中一到晚上就怪事频生,而纷纷搬离走了。
灵州城中传言,每到晚上,月亮一上来,槐园附近就会有厉鬼出没,不知害掉了多少人的性命,百姓人人畏之如虎,就连白天也不敢靠近。
久而久之,包括槐园在内,周遭一大片地方都成了没有人烟的无人区,除了野猫和老鼠,再无别的活物出没,到了夜间,甚至连巡逻的团勇们都不敢从四周经过,生怕被槐园里冤死的厉鬼索了命去。
直到前几年,灵州城中松鹤堂的铁掌柜看中了此宅,使了些手段,从府衙手里巧取豪夺占了此宅,本想举家迁进去住,谁料住进去的第一晚便闹鬼,根本容不得活人居住,偌大的宅院也因此一直荒废至今。
到了现在,已经成了灵州城内两大怪谈之一了!
李长清听完张小辫儿的叙述,面色不变,摸了摸光洁细腻的下巴,微微一笑。
“徒儿,为师观星察势,这槐园之所以‘闹鬼’,绝不是有冤死鬼作祟,而是另有缘由,恐怕跟城中随处可见的野猫有着不小的关系,那店小二没告诉你?”
“您老人家神机妙算,徒弟佩服!”
张小辫儿闻言一惊,急忙对他拱了拱手,崇敬地道:
“师父所料不错,传说这娄氏槐园的起因,还与灵州城中百姓家家户户都参拜的猫仙爷有关!”
接着,他便把打听来的,关于灵州城猫仙爷的传说故事低声讲了出来。
那已是几百年前的旧事了,但直至今日,仍为灵州百姓们津津乐道。
这灵州城是座千年古城,历史悠久。
在古时候,这里就以猫多闻名。
当时,灵州城外有座叫鄙雷寺的古刹,传闻修建于南北朝时期,香火极旺,寺中历代主持皆是江南一带有名有姓的得道高僧。
曾有一代主持,法号昙真。
这老和尚活了一百多岁,虽年事已衰,但畅晓佛理禅机,能知过去未来之事,讲经说法时妙语无边,犹如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灵州城内,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士农百姓,都将其视为鄙雷寺里的活佛。
这昙真老和尚不理俗务,每天只在庙堂里焚香诵经。
一日,老和尚正念经讲法时,忽有所感,将门外侍候的一个扫地的小和尚叫了进来,指着蹲坐在墙角的一只满身癞疮的老猫,吩咐小和尚将这老猫带去寺后的放生池中溺死。
小和尚闻言大吃一惊,心中虽然不解,却畏于师命,不敢不从,便依命将老猫带去放生池前,临下手之际,却犯了迟疑。
身为出家之人,本应慈悲为怀,怎可妄犯杀戒?
何况这老猫虽然肮脏邋遢,却不曾惹出祸事,在庙中数年,每到昙真主持讲经,便趴到墙角,甚是乖巧,我今若杀了它,岂不有违佛祖旨意...
最后犹豫再三,仍然狠不下心肠,便将老猫撵出了寺庙,回去对师父谎称已将老猫淹死在水塘中了。
昙真老和尚一眼便看出了他的谎言,叱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当着佛祖的面,怎敢口出虚言?”
小和尚大惊,忙在佛前叩头称罪不已。
昙真法师又道:
“你速去捉了那只老猫回来,倘若天亮前还不能将它打发了,你我师徒都要平添一场孽业......”
随后念出四句偈语:
“世间万物藏因果,大海浮萍有偶然;
生死来去君莫怨,电光石火梦中身。”
小和尚虽不明其中真意,却再也不敢怠慢,领法旨后,匆匆出了山门,一直找到后半夜,总算寻得了那只癞疮老猫,将它抱至放生池前。
这一次,他硬起了心肠,将老猫投入潭中溺死。
又捞出死猫尸体,埋在了后山密林中,一切收拾妥当,这才回转寺庙,向昙真主持复命。
只是由于找猫途中耽搁的时间太久,等小和尚将老猫溺死之时,东方刚亮,日浮云动,已过了老和尚嘱咐的时间了。
老和尚听完小和尚的禀报,仰面一声长叹,心道:
“看来此乃天意,人力不可强求了...”
因禅机不可明言,所以并未对小和尚如实说出,只得闭口不言。
老猫溺死的当晚,灵州城中有位产妇临盆,胎儿横生倒长,产妇性命垂危,眼瞅着就要呜呼哀哉一尸两命了,接生婆束手无策,形势十分焦急。
外人不明就理,唯有昙真老和尚一人知道。
此猫不死,彼妇不产。
原来佛门一向讲究个因果循环,那只满身癞疮的老猫虽是身坠畜生道,但它生来便带有道行。
因此每到鄙雷寺中有僧人焚香诵经,敲木鱼的声音一响,老猫必定闻声而至,伏在堂前檐下聆听经文。
昙真老和尚昨日坐在堂中讲经时,忽有所感,看出了那老猫听经多年,早晚会有一段善果,但还需投胎在人间有些作为,才能得成大道。
这才命小和尚与那老猫行个方便,助其顺利转世,没想到却阴错阳差地误了时辰。
如今,便只能看这老猫自己的造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