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闪过一丝惊骇,随即看了看满脸惊惧的陈观主,再看看依旧静静挂在他胸前的小葫芦儿,似乎明白了什么,嘴一咧,冲着陈观主车出一个险恶狞怖的笑容。
陈观主吓得手撑脚动,挪着屁股往后急退。
那中年男女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由对望一眼,眼中都露出又是惊讶、又是狂喜的神色。
“老神仙!”二人连声叫道,忙不迭地将陈观主搀起身,男的开口便道:“老神仙不愧是得了道的真人,当真有了不得的手段,我夫妇请过多少高人?能逼退她的,您还是第一位!”
说话间将手一招,旁边一个精悍男子立刻递过支票本和钢笔,这男人匆匆写了张支票一撕,递在陈观主手中:“务必请老神仙为小女诊治,这个算医药费。”
陈观主毕竟也是经历过风浪的,虽然两腿兀自战栗,但顺着他夫妇搀扶的力道,站还是站的起来的。
他也不说话,背过身去,揉了揉脸,虽然脸还有些发青,神情好歹恢复了平时风轻云淡的样子。这才扫了一眼支票,心头一突:九位数!
倒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陈观主心中恼怒,若不是那小葫芦,这会儿他怕是被那女孩儿咬死了吧?
两指夹着这张支票也不收起,陈观主冷笑一声,目光逼向那对夫妇:“二位,如何称呼?”
那男人答道:“我叫张天德,在北方做买卖的。这是我媳妇儿孙玉梅。我们女儿叫张念念。”
“做买卖的?”陈观主鼻中哼了一声,逼视着张天德的双目:“这小孩,害死几个人了?”
张天德身体微微一颤,强笑道:“老神仙说哪里话,她一个孩子,细胳膊细腿的能害谁?”
陈观主冷笑几声,挥手将支票甩向张天德:“既不肯说实话,老道也不是医生,请尊驾另请高明吧。”
“别啊老神仙!”张天德心中着慌,有些手忙脚乱地接过支票,哀告道:“老神仙,不敢相瞒,先后请了五个人给孩子驱邪,五个人都被咬伤了。”
其实实情是只咬伤了两个,还有三个直接被咬死了。这个太过骇人,张天德打定主意瞒着不说。
还好老道士似乎也没算出他说话的真假来,只是怒道:“明知凶险,你却不明言,存心害死老道吗?”
张天德连连摆手:“道长,不敢存这番心思,实在是,我们私心想着,若真有本领的高人,绝不会被她伤到。但提前说出,万一吓到人家连试都不敢试,那不是害苦了我这女儿。”
陈观主世情念达,闻言冷笑不断。
人夫妇两的意思是,试吧试吧,不管本事大小,试试总好,谁知道那块云头有雨呢?至于被咬伤咬死,谁让你没能耐?
张天德陪着笑脸,手捧着支票再次递上:“老神仙,我们心思不诚,还请大人大量!这诊资请您收起,若是不够,尽可商量,只求老神仙开恩,救救我们这孩子吧。”
这夫妇显然不是什么善人,但,人民币却没有善恶。
陈观主抻了他一下,稍舒恶气,就势接过他支票,冷漠的神情换作悲天悯人状:“罢了,你们虽可恶,孩子无辜。哼,倒也是个了不得的大妖!若非贫道一甲子修为,险险便遭了它毒手。”
他上前两步,忽然脸现惊讶之态,伸手一指,惊声道:“唷!”
这一下,不惟在场众人齐齐扭头,便是那女孩儿亦下意识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
说时迟、那时快,陈观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下葫芦,一把塞在女孩儿胸前绑着的绳子里,随即一串小跳远远遁开。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比村里小小子点鞭炮还要流畅利落。
“嗷呜!”女孩儿发现上了当,顿时大怒,正要发作,胸口小葫芦莹莹绿光闪耀,顿时压的她不得动弹。
张天德等人都看傻了。
别说他们,观里的道士们都傻了。
这么儿戏的吗?
陈观主却似万事不萦怀般一脸洒脱,淡淡道:“这孩子也是个福泽深厚的,这妖魔厉害无比,若是附在旁人身上,一时三刻就要了性命,这孩子能活这么久,必然也是有根底的,说不得便是下凡历练的仙人。”
张天德夫妇几个月来焦头烂额,听得老道士这几句话,居然露出些喜色来。
原来我女儿这么牛逼?
陈观主扫了他们一眼,肃容道:“你莫以为老道镇压它轻易!实对尔等说,这葫芦,乃是我万福宫传承了四十多代的至宝,莫看它小,却是和太上老君装金丹的葫芦一根藤上长成,本就是先天至宝的底子,又受了几百年的人间香火,方有这等威能。哼,你女儿倒是福气不浅,待妖魔驱走后,这葫芦里几百年的灵性福缘,也尽数被她得去了……”
说着露出一脸舍不得的神色,有些气哼哼道:“回头我倒要好好算一算,究竟是哪位神仙下凡遭劫,哼,这么大的损失,回头必要跟她讨回来。”
这牛逼若是换个人吹,能被张天德活活打死。
闯江湖耍嘴皮子的,他不知见识过多少,还和太上老君的葫芦一根藤?你怎不说其实就是个葫芦娃呢?
但此刻事实胜于雄辩,自己女儿身上这邪气多么厉害?小葫芦一压立刻老实了,这葫芦能是凡物吗?
就算不是太上老君的葫芦藤所长,受了几百年香火肯定是错不了的!
张天德夫妇不由越听越喜,自己女儿这是因祸得福,要占大便宜啊!
几百年积攒的香火福缘,啧啧,虽不知到底厉害在哪里,反正是便宜了自家女儿!
孙玉梅更是深信不疑,看了一眼老公,喜滋滋道:“老神仙何必跟个孩子计较?真有什么好处,就当是您慈悲,赏我们孩子的呗!实在不行的话,多少钱你说个数字,谁让她叫我们一声爸妈呢!”
陈观主呵呵大笑,手指点了点孙玉梅:“你倒是个慈母,可这是能用钱算的事吗?”
孙玉梅也挺豪横:“美元也行呐。”
张天德见媳妇儿实在咋呼,咳嗽一声,很诚恳地道:“老神仙,您真救了这孩子,就是救了我们公母两的命。我们其实不敢说自己是有钱人,苦了半辈子,有点积蓄而已。老神仙的宝贝,也不是用钱能结算的,我们只能说,在钱的问题上,绝不敢让老神仙吃了亏。”
话说的含蓄,还是愿意加钱的意思。
陈观主也满意了,这时再看那女孩儿,只见她虽不能动弹,但嘴里呜嗷呜嗷怪叫不绝,一双黑眼死死盯着自己,显然是记上仇了。
也说明这小葫芦,压是能压住它,但除此之外,似乎也奈何不得了。
念头一转,开口道:“老道这宝贝葫芦虽然厉害,但你家孩子身上的妖魔也非寻常啊!罢了,送佛送到西,你让人把孩子抬进大殿,放在三清祖师脚下,先借三清祖师的神威镇压一时,待老道准备一番正式降妖伏魔,还你孩子一个太平!”
夫妻二人见这老道士胸有成竹,都是大为放心,男子自己去抬起担架一头,催促几个小弟抬起另一头,将担架连女孩儿,横放在三清坐像的香案之前。
陈观主跟进来一捋胡须,喝道:“且让三清祖师镇压魔气,尔等所有人不可留在殿中,免得等会邪气外露,要了尔等性命。”
他这几句话说的掷地有声,大小道士们齐声应诺:“谨遵观主法旨!”当下将中年夫妇等人一起赶出殿外,关上了殿门。
陈秋月与小女孩独处大殿,顿时觉得浑身发毛,也不含糊,径自从大殿后门溜出,一溜烟来到道宫后门,顺着一条游人罕至的小路,快步下了攀云峰,不知望何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