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看着王攸神色不死作假,当下也未多责怪,便将王攸唤道身前,嘱咐道:“你和他虽说是姑表兄弟,又比他小上数月,但你处世行为和做事道理我都是喜欢的,毕竟你是如海教出的弟子。那个孽障自小深受宠爱,难免心性跳脱,我原本想着让他进家塾读上几年书,学上几分道理,哪知他去了几次后,就不愿再去了,你姑母那个人也是个心底软的,我想着他年纪还小,再加上老太太,也就由他去了,谁知今年愈发的胡闹。”
王攸也不回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前些日子老太太让小厮过来和我说他要歇上些时日,我也不忍驳斥了老太太的意思,以免到时候又是一堆麻烦!唉!”贾政此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攸哥儿,姑父知道你现如今还在为初六那日之事耿耿于怀,原道此事应由你姑母和你说的,只是你姑母昨日受了风寒生了病,我想着你能不能替我管一管那作死的孽障,哪怕是劝说上几句话也好!”
“姑父,我并非小肚鸡肠之辈,宝二哥哥的事其实我于初七那日劝过,可惜收效甚微,又让他今日犯下焚书之过,使得您这般生气。”王攸如实说道。
“唉!逆子啊!逆子!”贾政痛心疾首的骂道,又急又气。
“老师生前曾经和我说过尽人事而知天命!,想来姑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我还记得进园之前,姑父您在姑母上房处将我等叫至那处,其后让我进园后多多照管宝二哥哥,可一来我所居之苍泱筑和宝二哥哥的怡红院距离偏远,二来攸儿自身事情较多,其一是家事,其二是受师之所托照顾黛玉一事,尤其是四月至如今,实在是分身乏术!”王攸解释道,“宝二哥哥生性跳脱,喜好玩闹,此乃天性使然,这在老太太看来自然是心喜的,可在姑父您看来却是不学无术之举,而这才是症结所在!”
贾政听着王攸鞭辟入里的分析,自然地抚须点了点头。
“就算侄儿我一时劝住了宝二哥哥,可依宝二哥哥当下的心性,少不得过上几日便又生厌弃之心,到那时又当如何?有道是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王攸直言道,心里也默念道:“贾宝玉,你莫要怪我!这也是为了你好,若是你再沉迷其中,不可自拔,那也只能等神仙来救你了!”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这句话好!”贾政称赞道,期待王攸提个建议出来,可王攸却适可而止,说道:“剩下的侄儿也不知如何是好,不若等姑母好了,姑父和姑母商议再说!”
“你此次回家呆到何时?”贾政突兀问道。
“八月而归!”王攸回道。
“我记得攸哥儿的生辰是八月十五中秋吧!不知”
“是,姑父您问及此事是为何?”王攸反问道。
“算了,离八月还有足足三个多月,这段时间攸哥儿莫要荒废了才是!”贾政摇了摇头,终究也没给个具体原因,最后又好生的嘱咐一番。
“嗯。姑父也当保重身体才是!”王攸躬身说道。
贾政点了点头,笑道:“攸哥儿今儿可有空陪我手谈几局?”说罢,也未待王攸答应与否,直接走到门口,对伺候的小厮吩咐了一声,只见那小厮点了点头,急忙的跑到一处架子边,将棋盘和装着棋子的棋笥端到了贾政身侧的矮几上。
王攸见此情状,也不好拒绝,当即脱下鞋子,盘坐在贾政对面,和他下起棋来。王攸知道贾政心情不好,也只好放了些水,让贾政赢了几把,果真惹得后者开怀不已,口中直呼过瘾二字。
几盘下来,时间也过得飞快,窗外的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这日应值的小厮早早的将梦坡斋内的蜡烛点亮,王攸觉得腰股酸麻,便向贾政告罪的表示身体不适,贾政意会后,将棋盘上的棋子打乱,便不下了。
“我记得你珠大哥哥在世的时候,我也和他这般下棋,他当时也和你一样,只下了两个时辰,便是吵嚷着要吃饭,这一晃眼都过去十年了!”想起贾珠,贾政神色黯然。
“十年?!”王攸再次听得了这个熟悉的时间,脑海中似乎闪现过一丝脉络。不过王攸也未多问,从榻上下来船上鞋子,活动了一下筋骨后,也替贾政揉了揉肩膀。
贾政也没想到王攸没有忘记他,心中感动不已,再揉动了几下后,贾政便说道:“你的孝心我知道,不过这揉肩拍背之事终究不应该你来做,若是被别人看到了,反而失了你的身份!”
王攸停了手,这个世界尊卑有别,亲情有时候都不能够像现实世界中那般随意,凡事皆有一个度,若是过了,反而失礼。
“今日你便留在这陪我用晚膳吧,吃完后再回园子也不迟!你放心,下棋之前我就吩咐了小厮去二门处向后院传话了,否则你以为你在这里这么久,为何还没有人过来寻你?”贾政笑着说道。
“是!”王攸依旧答应了下来,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个标准的封建大家长,确切的说是这个世界中所有严父的标准典范,可在他严肃的外表下,也有着一颗关爱子侄辈的心,只是他不善表达罢了,甚至子侄辈看见他都远远的躲着他,不愿和他交流。
贾政见王攸有些出神的看着自己,也好笑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攸哥儿你在想什么?”
“姑父您和父亲倒是不同!”王攸笑道。
“哦?!”贾政先是发出一声疑惑,随后了然道:“你既然清楚,那就放在心里吧,我也不会问,毕竟让做儿子评价父亲总归是不合礼数的一件事!”
王攸点了点头,应了下来。而贾政也未作理会,命小厮去准备晚膳去了。姑侄二人等候的过程中,梦坡斋屏门外传来女人的声音,贾政知道来人是谁,示意王攸稍安勿躁。
很快,门口进来两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其中一位正是贾探春的母亲赵姨娘,而另一位则是贾政的另一名妾氏周姨娘,赵姨娘自是认得王攸,不过她使了个小心机,让没见过王攸的周姨娘走在自己的前面。
周姨娘自是发现了场间多了一个少年人,急忙将今日头上戴的花朵取了下来,但这一幕还是被贾政发现,贾政脸色极为难看,当即就将周姨娘给训斥了一顿。
走在周姨娘身后的赵姨娘冷冷一笑,毕恭毕敬的先给贾政请了安,然后不失礼数的走到王攸身前,笑道:“王家大爷何时过来的?”
王攸起身欲回礼,不过被贾政阻止了,只听得贾政说道:“她们哪里值得你回礼,不必了!”
赵姨娘悻悻的回到贾政身边,替他揉捏起肩膀来,而周姨娘听得王家大爷四字,也反应过来此人是谁,赶忙对着王攸行礼,然后替贾政和王攸二人倒起茶来。
晚膳用过后,正当王攸请辞离开梦坡斋时,有一小厮直接从屏门处慌里慌张的闯了进来,喘吁吁的对贾政说道:“老爷,老爷王家舅老爷过来了!还有,舅老爷身着朝服,身边有着十数位来自宫里的带刀侍卫!大老爷已经打开正门前去迎接了!”
贾政直接站起身,惊恐的看了一眼还未走的王攸,二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对了,此事不要惊动后院老太太!”
“老爷,大老爷不知情况如何,早早的派人去通知老太太了!”话音刚落,贾政和王攸二人便听见墙外的过道中传来阵阵脚步声,甚至能隐约听见婆子丫鬟的说话声。
“走!先出去!”贾政对王攸说道。
走出梦坡斋小院的院门,贾政便是透过光亮,看见贾母正在邢夫人的带领下,快步的走了过来,王攸甚至还隐约看见了薛宝钗,林黛玉等人,她们也都显得有些惊恐,毕竟此刻天色已晚,父亲身着朝服,且身边带着宫中侍卫,一听必是有大事发生。
贾政和王攸走到贾母跟前,前者正要安抚一下贾母,前院又有一小厮跑过来,回道:“禀报老太太,老爷,舅老爷说是让王家大爷过去一趟!”
“可说了什么事?”贾政问道。
“没有!只说了事急从权四字!”小厮摇头表示不知。
王攸告罪道:“今日之事由我和家父而起,我即可前往前院问清缘由就是,若有冒犯冲撞之处,等攸回来,自当请罪!”说罢,便是急忙转身,冲出了二门,往荣国府大门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