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来到之后,朱元璋简要说了张信复查结果,并将张信所呈试卷交与众人传看,询问众臣意见。众臣面面相觑,此事牵涉太大,皆不敢说话。
朱元璋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到张昺身上,道“张尚书,你是北方人,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张昺微一沉吟,捋着他那山羊胡道“此事若不给本科北方士子一个满意的交待,臣恐冷了北方读书人的心,以至于物议沸腾,天下汹汹。朝廷便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
朱元璋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礼部尚书陈迪哼了一声,白白净净的脸上满布不屑,道“天下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若是凡事一闹,便法外开恩,朝廷还有何体统。臣以为既然刘公并无徇私舞弊之事,则此届取士不宜更改。此次北方举子尽数落选,原因在于北方士子学问与南方士人差得太远,待下届科考,可分南北两榜,试题难易不同,分别录取,则相安无事了。”
朱元璋重重哼了一声,斥道“缓不济急。”他又将目光投向了户部尚书夏原吉,兵部尚书齐泰,刑部尚书杨靖等人。
兵部尚书齐泰摇晃着他那硕大的头颅道“削藩乃是国策,一介举人焉可妄言,将其黜落,则为正解。若将其录取,传扬出去,各宗藩以为是朝廷之意,必至人心惶惶。”
朱元璋也不答话,只是看着余人。
刑部尚书杨靖黑着脸道“举子闹事,搅扰礼部大堂,本应定罪,然碍于舆论,刑部不敢有所动作,如何处置,还请陛下明旨。”
户部尚书夏原吉长着一副圆脸圆眼,任谁看都是一个弥勒佛的模样,道“臣以为不妨从落榜北方士子中再选数十人,特旨拔擢为贡士,与前榜合二为一,进行殿试,由陛下亲点三甲。”
陈迪道“名不正则言不顺,陛下以何名义下旨拔擢呢,又将刘公、张信等置于何地呢?”
朱元璋闻言,点点头,若有所思。最后他一挥手道“你们暂且退下,詹卿留下奏对。”
众臣再次施礼,退了出去,殿中只剩詹徽和朱元璋二人。
朱元璋问“各说各有理,詹卿以为如何处置?”
詹徽道“张尚书所言极是,今次不给本科北方士子一个交代,恐动摇国本。”
朱元璋哦了一声,眯起了眼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詹徽继续道“我朝起自淮右,开国以来,高官显贵大部为江淮之人。虽经胡案,功臣勋戚翦除了不少,科考正途提拔甚多,然放眼望去,南人却多于北人十倍,北人必然心生怨恨。
残元虽灭,蒙古人尚在,万一有落榜士人潜入蒙古与其相勾结,则蒙古人如虎添翼,我大明北疆无宁日矣。北宋有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
朱元璋哦了一声道“有何前车之鉴,你说来听听。”
詹徽道“北宋仁宗年间,华州士人张元,吴昊应殿试不中,怀恨在心,投奔西夏,夏人以其二人为谋主。举凡立国规模,入寇方略,多由二人导之,终宋一世西夏为其大患。至此以后宋之殿试,不黜落士子,仅考排名。”
朱元璋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殿试不黜落士子,朕以为自古皆然,谁知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詹徽郑重道“故此科考一事关乎国运、人心,不可不慎。”
朱元璋点点头道“卿所言极是。那朕就特旨拔擢落榜北方士人五六十人为贡士,已安众心。不过如陈尚书所言,亦不无道理,如此一来,师出无名,又置刘三吾等何地?”
詹徽一咬牙道“洪武十三年,胡惟庸案发,刘三吾曾上书为其鸣冤,刘三吾实为胡党。听闻刘三吾曾暗地嘱托张信以陋卷上呈陛下,故应一体处罚。”
朱元璋故作惊诧道“哦,有此等事。刘三吾、张信该死。不过刘三吾上书之事已过了十余年,朕于当时已原宥了他,现在旧事重提,恐不妥当。既称为党,图谋不轨,必有同伙,找出同党,一网打尽,才会令人心服口服。”
詹徽想了想道“靖宁侯叶升骄纵不法,当为胡党。”
朱元璋眼睛一闭,手一挥道“朕累了,就这么办吧,你速去查一下,务必坐实此案。”
詹徽道“遵旨。微臣告退。”说罢,叩头拜谢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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