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杨愈浑身颤抖起来,他明白,吃鱼之后让身体更加强健的那种反应又要来了,看了一眼曹义全,还未来得及解释,那种似要涨裂的感觉便充斥全身,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强烈,强烈到快要难以忍受,只好往后躺了下去。
曹义全和赵二见状,都是大吃一惊,抢上几步,将他接在臂弯里。曹义全见他面红耳赤,双眼充血,太阳穴鼓跳,浑身抖个不停,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经络鼓胀游移,想起方丈说他得了怪病,心中着急,叫道:“杨兄弟,你怎样?”
杨愈挣扎出一口气,颤抖着说道:“没……没事,缓一……缓,就好。”
曹义全稍放下心来,将他缓缓放到沙地上,与赵二两人用力揉搓他的四肢,想要以此缓解他的痛楚。
过了许久,杨愈才平复,只要一平复,他就感觉身体似乎又强健了一分,精神体力都好上不少,他大舒一口气,看到曹义全和赵二两人眼中都隐有担忧,站起身来,对着曹义全和赵二各施一礼,道:“多谢两位大哥。”
曹义全看他这会没事人一般,这才彻底放心,拉他重新坐下,问道:“杨兄弟,方丈说你得了怪病,原来便是这个,可知是什么病?”
杨愈知道常照说的是假话,但如今必须假作真,摇了摇头,叹道:“唉,不知是什么病,但如今看来,也没什么大碍,过些时日也许就好了。”
曹义全直道杨愈这话是宽人心的说辞,但无方可施,也只好摇头叹了口气。不过,亲眼所见杨愈这发病的模样,倒合上了方丈的言语,让他对杨愈的几分疑虑之心便都消散了。
曹义全道:“杨兄弟,可还能吃酒?”
杨愈笑着点了点头。
曹义全爽朗大笑,提起酒坛,给各人空碗倒满酒,三人酒到碗干,边吃边谈,直到月亮出来,夜色已深,才一起回到寺里,各自安歇。
月亮西移,深夜时分,杨愈被尿憋醒,他正要下床找夜壶,耳中却隐约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往方丈卧房而去。此时他的听力已比从前好了太多,只要用心去听,许多细微的声响都能听得清楚。
他放轻脚步,挪步到窗前,对着窗纸上一个小小破口往声音来处瞧去,虽然外边光线昏暗,但他的视力也已强化,隐约看见竟然是曹义全的身形容貌,对方正在轻轻推开方丈的房门,那房门竟也没有拴上。他不知曹义全的目的,也不知该不该出声,正犹豫间,却听见方丈轻微的声音响起:“曹公子,老衲等候多时了。”这声音极轻,若是以往的他,绝不可能听见。
又听见扑通跪地之声,曹义全的话语传来:“拜见师伯。”
杨愈大惊,原来方丈和曹义全竟然是师伯师侄的关系,这是什么缘故?曹义全也不是出家人啊,难道常照却是假和尚?
但又想,常照和曹义全对自己都多有关照,相处下来,也觉得这两人不是奸恶的人,也没感觉他们对自己存有不良居心,更何况自己也没什么值得他们产生恶意的,他们之间有什么隐秘关系又与自己何干?管他呢,寄人篱下就不要偷听主人家的**了。这样想着,他便找了夜壶方便,然后安心倒头大睡。
方丈卧室内。
月色透窗,室内微亮,常照看着跪在身前的曹义全,也不扶他起身。良久才轻叹一口气:“唉,不要再称呼师伯了。你们家已脱离本门,便与我等了断了缘分。”
曹义全磕头再拜:“师伯,家父让我向师伯传一句话。家父说,数十年前他年轻气盛,见门中诸人争权忘义,心灰意冷之下才出走西域,如今年岁已高,才幡然悔悟,方知家中房梁倾颓之时,兄弟们应当勉力撑起,而不是一走了之,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才是正理,如今曹家在沙洲已立下基业,只要门中有需,尽可派下令来。”
“又有一言,请师伯代传给师公他老人家。家父说,他数十年间未向师公请安,日夜思念,心中难安,早想重入山门拜见师公,但山门已迁徙他处,他苦寻无门,唯有请师伯代致问安之意,如若师公应允,请师伯传下令来,家父将负荆请罪至师公座下,只求获准重入门中。”
说罢,曹义全趴伏在地,长拜不起,只等常照言语。
常照眼中神色闪烁不定,过了许久,才长叹一声:“唉,数十年光阴匆匆而逝,老衲……我与你父亲原是亲如手足,如今却都已经老朽。他的话,我会传与你师公座前,到底如何,得由你师公决断。你且先回去,以防隔墙有耳……还有,以后莫要主动找我了,门内如有消息,自然会有人去沙洲传递,切记。此外……你告诉你父亲,就说,我意下希望……曹家在沙洲能有更大作为,以备将来之用。”
曹义全心中突的一跳,抬起头来看向常照。
常照见状,皱了皱眉:“你可明白?”
曹义全垂眼沉默了片刻,才道:“晚辈会将师伯原话带给家父,一切由家父决断。”
常照点点头,合上眼睑:“那便去吧。”
曹义全跪着后退几步,这才起身退出房去。
常照待他去得远了,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前,抬头看着天上明月,口中喃喃的道:
“谶语之子降临世间,远行游子重回家门,莫非一切,果有天定?呵,时来天地皆同力,或许,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