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朴说朝廷这样做,至少有两大好处。一来,于大明藩属海域多设都护府,可以巩固大明藩篱,抵御外夷入侵。
其二,可以使朝廷广开税源,获得巨额贸易收入,让海路变成财路。海上丝绸之路能吸引葡萄牙人自六万里而来,大明国用困窘,有什么道理对这条财源滚股的商路,视而不见呢?
如果说,郑若曾提出的是‘制海权’——交战一方对一定海域的控制权。
吴朴提出的便是不折不扣的‘海权’思想了——一个国家在海洋空间的能力和影响力!
两人的思想相加,正是三百多年后马汉的‘海权论’之精华了,可谓远远领先世界各国,足以支撑一个海权强国腾飞了。
赵昊正是借用这两位的观点,向江南集团和他的将领们,灌输自己的海权思想和宏图远略!
而且吴朴还在世,赵昊早就派人去福建,希望能请他出山到耽罗岛航海学校任教。但可惜老先生年事已高,已经无法出门了……
可不管吴朴能不能看到那一天,他以制度化的都护府和市舶司,将天朝上国对藩属海域的合法统治权,将郑和下西洋的成果,从军事和贸易方面彻底固化下来的主张,都将成为赵昊和江南集团、大明皇家海运总公司的指导思想,指引着他们向大洋深处挺进!
翻遍二十一史,但凡形容盛世,无不有‘八方来贡,万国来朝’一条。
自秦汉起,至今两千年来,一代代的华夏中原王朝,通过册封、羁縻、朝贡方式,将周围已知世界中的各国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中,构建起了一个存在于东亚、东北亚、东南亚和中亚地区的庞大政治秩序体系。
在这个体系中,中原王朝的皇帝是本土与外藩的共主。天子在国家的中心地区进行直接的行政管理,对本土之外则由天子册封外藩的统治者进行统治,本土和外藩相互保卫,形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世界共主的‘天下’概念。
即便是亡国之君,也喜欢在这方面大做文章。譬如隋炀帝杨广,他在位时,朝贡式贸易搞得轰轰烈烈。每到正月,总要在洛阳大演百戏,与各国使节同乐。
这一‘天下体系’在本朝到达巅峰,太祖皇帝刚刚定鼎中原,便迅速派出使节出使高丽、占城、安南等周边元朝属国,通知诸国明继元统,要他们臣服于大明。于是高丽等国纷纷遣使进呈贺表以示臣服,一时间出现了‘大明统一万方,天子文武圣神,以仁义礼乐君师亿兆,故凡华夏蛮貊,罔不尊亲。际天极地,举修职贡。自生民以来,未有如今日之盛者’的局面。
这也是为何朱元璋恨透了元朝,却仍要奉蒙元为正朔王朝的原因,因为除了亲自打下的江山外,他还要继承秦汉唐宋元传下来的天下体系。
永乐时,随着郑和无敌舰队对印度洋的巡航,以及成祖皇帝对北方蒙元势力的扫荡,这种‘宗主国——附庸国’的大明天下体系达到了它的巅峰。
在大明无敌陆海军的‘威逼’下,和‘厚往薄来’朝贡政策的‘利诱’下,向大明朝贡表示臣服的国家和部族一度达到了六十五个之多!
但这种朝贡体系有个大缺陷,就是亏本——朝贡国来朝贡,送来的是当地土产,带走却是大量的中原珍宝,对中原王朝造成了很大的财政压力。所以大明才会限制朝贡国来朝的次数,一般都是三年一贡、五年一贡,甚至十年一贡。
原因无它,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赏不起这帮存心薅羊毛的家伙。
当然这世上没有完全白花的钱。大明持续两百年的薄来厚往,建起来空前庞大的天下体系,除了使华夏文明在藩属国的广泛传播,换来了周边的大体安宁外,最大的财富就是塑造了‘天朝上国’的金字招牌!
尽管这招牌在国内,除了能满足君臣的一丢丢虚荣心之外,纯粹就是个赔钱货。大明朝本身都穷的叮当乱响,看到那些叫花子似的属国就头大时,皇帝和大臣们根本就不会在乎这一丢丢虚荣了。
不然当初那刘大夏也不敢烧了价值连城的郑和海图,还振振有词说什么劳民伤财、烧了清净之类的屁话,结果也没人治他罪。
在赵昊看来,这就大明君臣纯属端着金饭碗要饭了。‘天朝上国’虽然在国内只是个噱头,可拿到国外去,就是不折不扣的金字招牌啊!
如何把这金字招牌变现为滚滚财源?人家吴朴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要坐等朝贡国上门,要扬帆远航走出去!让舰队跟着海外贸易走,在航线的战略要点上设立都护府,在重要的贸易城市设立市舶司,把海权延伸到波斯湾去!
那样,财富将滚滚而来,困扰大明王朝的一切痼疾,全都不是事儿!
因为之前已经预支了二百年的订金,大明想到做到这一切,花费的成本反而不会太高。至少能让葡萄牙人,以及后来的西班牙、荷兰人、英国人羡慕的想哭着回家找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