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宫二楼的餐厅里,黄金烛台将室内照耀的亮如白昼。铺着洁白丝绸桌布的长长餐桌上,摆满了乳酪、烤乳猪、腌火腿、以及洒满香料的牛排、龙虾、生蚝等丰盛奢侈的豪华大餐。
而这桌足够几十人享用的美食,却只是为年轻国王,和他的叔父——摄政多年的红衣主教恩里克准备的。
且恩里克主教已经快六十岁了,晚餐基本上只需要喝点浓汤,吃一个蛋挞就饱了。他面含忧虑的看着对面大快朵颐的侄子,询问道:“请问陛下,亲政之后将如何施政?”
“我希望对东半球的大陆也进行实际统治,而不是仅仅像现在这样只掌握海权,控制航线的货站和城市而已。”塞巴斯蒂安切一块带血丝牛排送到口中,然后用亢奋的语调,向自己的叔父描述着宏伟的蓝图道:
“我要效仿亚历山大大帝,不,我要超越他,建立一个横跨四大洲的海陆帝国!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御驾亲征做准备!”
“咳咳……”恩里克主教险些被红酒呛到,他赶忙放下金杯,从一摞丝绸餐巾中拿起一张擦一下嘴,然后便将那餐巾丢掉道:“有伟大的志向是很好,可陛下应该先关注下,我们眼前迫切要解决的问题。”
“什么问题?”年轻的国王问道。
“比如我们吵闹的邻居,比如来自尼德兰和不列颠的掠夺者。陛下,大海才是我们的生命线,它比征服那些遥远的陆地重要多了。”恩里克早已将自己执政的经验传授给侄子,但看起来年轻的国王似乎没听进去多少,他也只好再唠叨一遍了。
“还有我们财政、军师、司法体系,都有很大问题……”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会着手去做的。”塞巴斯蒂安却满不在乎的晃动着手指道:“但这些都只是一个国王的日常,而一位伟大的国王,始终不该忘记自己的梦想。我的梦想,就是征服非洲……”
看着位朝气蓬勃却又略带神经质的少年,恩里克不由暗暗苦笑,他觉得自己放手的时间,是不是早了点?不知这样一个满脑子建功立业的国王,能带给葡萄牙怎样的命运?
答案是:亡国的命运。
此时的塞巴斯蒂安还不知道,他亲征摩洛哥的大军将全军覆没,自己也是死路一条。
他更不会知道,自己居然会被一个来自东方的同龄人搭救,且那人还帮他夺回了,被西班牙趁机吞并的祖国。
‘拯救者’赵昊的大名,将响彻整个欧洲。
塞巴斯蒂安隆庆二年关键词——【浪】
七、‘如’字篇——利玛窦
在距离里斯本1900公里以外的罗马城,一个与塞巴斯蒂安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也到了人生道路的十字路口上。
这个年轻人叫atteo ri,十几年后他将拥有个中文名字叫利玛窦。
利玛窦出身意大利中部的名门望族,他的父亲曾担任过市长和高官,他是家里的长子,因此父亲对他寄予厚望,希望儿子能像自己一样从政,将来在政坛上叱咤风云。
然而利玛窦童年时的启蒙老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神父。他的小学和中学也是在耶稣会开办的学校中读完的,这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一位虔诚的教徒。他父亲很担心他会加入耶稣会,因为耶稣会是个以传教为己任的教团,他的儿子一旦加入,便很有可能会离开欧洲,到世界各地去传教,也许病死遥远的异乡,终生无法再相见。
于是将他儿子送到罗马大学攻读法律,希望利玛窦能在首都有机会结识一些权贵人物,将来有可能得到推荐进入官场。
但来到大城市罗马,却给了利玛窦和耶稣会自由接触的机会,他每周都要到罗马耶稣会院去,与耶稣会士们交往,听他们伴随着新航路的开辟,到全世界传教的故事。
今天,在会院的教堂中,从远东返回的费南意神父,正在向会士和教徒们讲述,为传教献出生命的沙勿略神父的光辉事迹。
“我们在1549年八月抵达了日本,然后在那里传教三年。我们观察知道,日本的宗教、文化、哲学统统都来自中国,于是神父效法儒教的传教方式,从社会上层传教,与他们的将军、大名、小名,还有当地宗教界领袖交好,准备先将他们变成主的信徒,然后由他们来散播主的福音……”
教堂高高的穹顶上,是达芬奇亲笔所绘的天使簇拥圣父的大型油画。四壁是硕大的七彩玻璃窗,让射进来的阳光充满了宗教神圣。在这样的环境中,人们不由自主便对牺牲的传教士肃然起敬,生出追随他们脚步的崇高理想。
“三年里,为了融入当地,沙勿略神父倡导我们与日本人一样吃素,还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衣服,剃了一样的发型。但日本人始终对我们友好却疏远,这使我们的传教十分困难。后来一位愿意和我们接触的大名告诉了我们关键——他说他们日本人觉得中国文化才是最棒的,他问我们,‘如果我们所说的这些事是这样,那么中国人怎么不知道呢?’”
“于是我们知道了,要想在东亚传教,就必须前往中国——让主的福音遍布中国,则整个东亚文化圈便会自动归顺我们天主教的。然后我们便来到了澳门,在那里远远眺望中国……因为统治中国的明王朝正在与海盗作战,所以关闭了边境,尤其不许外国人入境,神父便带我们来到了,距离中国本土只有20公里的上川岛,准备在那里修建一座教堂,一边牧民积累经验,一边等待进入大明的机会。”
“神父每日在那里举行弥撒,向岛民传播主的荣光,可惜因为水土不服,他发起了高烧……”说到这里,费南意神父的神色,变得庄重无比道:“就在这时候神迹发生了!”
教士和信众们听了,一边在胸前比划着十字,一边凝神倾听,大气都不敢喘。
只听那费南意神父用神秘兮兮的语调,缓缓说道:“沙勿略神父在临终前告诉我们,他发高烧时,感觉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里。在那个世界中他没有生病,而且被一位年轻博学的大明官员,邀请进了大明,参观了那里富饶文明的景象,还同他进行了深入的交谈,被对方渊博的学识彻底折服……”
“这是做梦吗?”便有教士问道。
“我们也是这样问他。”费南意神父点点头,然后用一种神圣的语调讲述道:“但沙勿略神父告诉我们,这是主对虔诚信徒的赐福,让他用这种方式来完成未了的心愿。说完,他高举因发烧而颤抖的手,赐教徒最后的一次祝福,说‘愿全能的天主降福你们,降福中国的人民……’”
教士和信徒们便纷纷划着十字,一起念诵着:“愿全能的天主降福你们,降福中国的人民……”
“神父去世后,我们本想将他的遗体运回罗马来下葬,然而他的遗体竟然长期不腐,这让返程途中的民众纷纷前来观看,那些原本不信教的人,这下也终于相信了主的光辉……”
“最后,我们将他葬在了印度的果阿……”
信徒们听了,不由自主纷纷高声赞颂起主的光辉来……
利玛窦也在信徒中间,他虽然还能保持冷静,可这种近距离的耳濡目染,却让利玛窦心中的声音愈发清晰——加入耶稣会,到远东去,做成别人都没做成的事情!
就在年轻的葡萄牙国王,与他的叔父享用丰盛的宫廷晚宴时,利玛窦也坐在冰冷的大学宿舍中,就着蜡烛的光,用鹅毛笔郑重写下了一份退学申请。
他要从罗马大学退学,加入耶稣会学习,希望能尽快完成考核,实现自己的理想。
此时的利玛窦不会知道,当他终于不远万里来到心心念念的大明时,非但发现大明的科技水平,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赖以传教的那些西洋‘先进’知识;而且他还被某人成功剃度,成为了一名吃斋念佛的洋和尚……
利玛窦隆庆二年关键词——【辍】
八、‘意’字篇——徐光启
回到大明,松江府上海县城太卿坊,愁云惨淡的一家人。
这家男主人姓徐,名思成,原本是个还算成功的商人,可惜去岁在生丝生意上赔了个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债。最后变卖了所有的家产,才勉强打发走了年底讨债的债主。
还完债,已是家徒四壁,这个春节,自然难过极了。
徐思成和妻子看着坐在门槛上一动不动的儿子,暗暗心酸道:‘我们倒不打紧,糊弄着也就过去了。可光启才六岁,这还是他头一回过没有好吃的、新衣服、没有爆竹放的穷年呢。’
徐思成便走过去,坐在儿子身边,轻轻摸着他的头道:“抱歉光启,明年父亲一定好好补偿你。”
“爹,我们家是不是没钱了?”没想到那孩子担心的,却不是过年这种事。“那样我就不去念书了吧。”
“好孩子,你放心,父亲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辍学的!”徐思成强忍着泪花,搂住了懂事的儿子。
“不是,其实我是想……”却听徐光启小声道:“那样就可以天天玩了……”
“呃……”徐思成闻言差点没晕倒,登时勃然大怒,拎过儿子来,脱下他的裤子,挥手就打。
“我打死你个倒霉孩子,不求上进光知道玩!你能玩出饭辙来吗?!”
“呜呜,爹别打了,我念书还不成……”小孩子赶忙哭着求饶,他妈也匆忙劝道:
“算了别打了,哪有正月初一打孩子的?”
“就当给他放鞭了!”徐思成却不停手,把儿子的屁股蛋子打得啪啪作响。
此时的徐光启还不知道,很快就会有人来代师收徒,不仅为他家解决了生计问题,还让他成为恩师座下弟子中的第六位状元。
他更不知道的是,自己将在老师的教导下,走上一条比原先更加辉煌的科学之路……
徐光启隆庆二年关键词——【熬】
本来只是想简单的写个贺岁篇,没想到浪费了我两整天,真是掉进了巨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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