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站正了身躯,微微侧着身体挡住身后的铜刁斗,像是在掩饰自己的窘境。
“鄙人正是。”
燕小四挎着刀走进门来,对这破旧的房屋三百六十度打量了一番,目光中却没有一丁点的信息含量。
“我家大夫赏识你,让我带你去安西留后院,收拾收拾跟我走。”
杜甫暗暗心惊,叉手问道:”不知你家大夫是……”
燕小四叉手向西:“我家大夫是安西北庭节度使,陇右道采访使,募兵使,群牧使,开府仪同三司,英国公李嗣业是也。”
按理说杜甫此刻应该欣喜欲狂才对,但他拥有着文人的克制和谨慎,所以只是朝燕小四作揖道:“能否先容我把饭做熟填饱肚子。”
燕小四所认识的读书人脾气都挺古怪,也就由着他去,摆摆手说道:“行,我在外面等你。”
杜甫低头看了看米缸,狠狠心把里面的粟米都倒进了刁斗里,然后用瓢舀水倒入刁斗。他把刁斗放到锅灶上,将柴禾塞进灶膛中,点燃了炉火,红通通的火焰映红了他的脸庞。
他蹲在地上用木勺将锅中的粥盛出两大碗,端着其中一碗走出门外,双手递向燕小四:“将军请用些粥吧。”
燕小四笑了笑:“多谢杜先生款待,不过我刚刚用过早饭,不需要。”
杜甫端着粥返身回去,握着筷箸刮着碗底吃了一碗,感觉饱了七成,又把端给燕小四的吃了半碗。他暗想一旦跟从了李嗣业,可能要直接离开长安去碛西,没有回来的机会,剩下的饭腐败掉就可惜了。他直接找了一块火麻布,将饭团盛在上面,再用麻纤维捆扎起来,这样随身携带时候从里面挤出的是水分,饭团保留了下来。
他拍了拍饱食的肚皮,走出门对燕小四说道:“将军,可以动身了。”
……
两人行走在长安城的街道上,燕小四挎着刀大步流星,杜甫在后面亦步亦趋。他心中盘算着未解的疑窦。李嗣业是如何知道他这个小小的集贤院书直吏的,毕竟身份的差距太大,双方的阶层都接触不到,就算有这样的苗头,他也不可能一丁点也没有察觉。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请问燕将军,你家大夫为何会赏识我?他是如何知道我的?”
燕小四回头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不知道?”
“我如何能知晓?”
“哦,”燕小四挑了挑眼皮,如实说道:“前些天圣人曾经下旨命翰林院、弘文馆、集贤院为远征大捷归来的李大夫题写贺颂诗词,杜先生也应该应制题写了一首吧。这首诗和别的诗词混在一起送入了兴庆宫,圣人要求吴道子诸多画师为大夫画像,也要挑选一首题在画上的诗。大夫挑中了你所写的那一首,也赏识你的才华,决定带你一起去碛西。”
杜甫心中这时才感觉到踏实,朝着燕小四叉手道:“感谢将军提点,也感谢大夫的赏识。”
“嗯,”燕小四高傲地点了点头,他对文人素来有好感,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高低分别。
他们来到了位于平康坊中的安西留后院,进门就可以见到院中一副忙碌景象,兵卒们洗刷马鬃,修缮马鞍辔头等骑具,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见到燕小四后恭谨地叉手,燕小四也只是从喉咙里嗯出声算是应答。
燕小四把他带到一座厢房的隔扇间中,指着地上的铺盖和墙角的竹箧说:“你今明两日就暂且在这里住两宿,我们后天早上动身。”
杜甫有些帐然若失,还以为今天能够见到李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