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仙芝随后登上了连云堡城,望着城中满地的尸体,他脸上并无什么表情,也许常年的作战早已冷却了他的心肠。
兵卒们开始将尸体一个个抬在一起,受伤的人转移进行治疗。人们将阵亡将士的身份木牌摘下来,扔进了一个木箱中,很快木箱就被牌子填满。
节度参谋和行军掌书记开始组织人手清点敌我伤亡,根据清点牌子的数量,唐军共阵亡一千四百三十人,识匿和护密联军阵亡一千九百六十人,加起来共三千三百九十人。吐蕃军阵亡五千二百人,俘获一千余人,包括守将宗吕在内。
高仙芝站在高处望着连云堡的布局,不由得捋须赞道:“这个吐蕃将领也算是能力不俗了。”
李嗣业站在他身后问道:“这些俘虏怎么办?”
“押着他们到婆勒城劝降,抓住的那个蕃将在哪里?”
他引着高仙芝走向连云堡城瞭望台下方的土厅里,里面黑压压地跪了一片人,其中有不少吐蕃女子和身披锁子甲的桂射手,能够跪在这堡里的都是精英,不像外面俘获的那些庸奴从。
吐蕃是奴隶制社会,与唐朝交往之后又学习了一些唐朝的制度,成为了卡在奴隶制和封建制中间的这么一奴隶社会,它同时也是军政一体的。最明显的表现就是桂和庸这一制度。它类似于唐朝的府兵制,又与府兵制完全不同。桂是拥有土地的的武士阶层,庸则是没有土地的奴隶阶层。当武士出征的时候,他有权力带领一定数量的奴从出征,这一点类似中世纪欧洲骑士和扈从。
眼下大厅里跪着的就是这一群奴隶主,宗吕则盘膝坐在中央,依然坚守他作为吐蕃武士的一种尊严。
宗吕千总的发迹史颇具个人奋斗色彩,他作为吐谷浑人,上一代、上上一代都是吐蕃人的奴隶,不过他跟随的主人可不是一般的武士,而是吐蕃约如的军事贵族东本。本来奴隶和贵族这一阶级固化是无法打破的,但宗吕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毅力和无与伦比的运气,他英勇善战被当做挡箭牌都能活下来,他数次舍身救下主人的性命,被授予军功赏赐了田地,成为了一个自由的军户,并一步步爬到了连云堡守将的位置上。
除去他被李嗣业俘虏,后又被胁迫当间谍的不光彩经历,他的整个人生历程没多大问题,甚至还能成为众多奴隶向往的榜样。他们看到他就像穷人看到成功人士,所以这一场艰难的连云堡血战,自有其个人魅力的因素影响,才使得麾下的奴从们悍不畏死。
李嗣业对坐在人群中央的宗吕喊道:“宗吕千总请过来!”
宗吕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双手捅在袖子里来到两人身边,作为败军之将他虽然能够坚持膝盖不弯曲,当然也不能挺胸抬头装大尾巴狼,所以便稍微佝偻着身子站在两人面前听候差遣。
高仙芝负手问他:“娑勒城中有多少人?”
宗吕抱胸回答:“启禀大将军,娑勒城号称十万,实际上只有五万。”
高仙芝猛然转身,险些露出惊吓表情,若是真有五万人,我这两万人打个连云堡都损失了三千多,娑勒城敌军五万人该如何能够取胜?
李嗣业明白个中原因,便开口询问道:“这五万人中有多少桂,有多少庸,又有多少担当辎重辅兵。”
宗吕明白他的用意,连忙叉手道:“其实这五万人中包括了大部分博律百姓,吐蕃把他们编成了两个个驯奴东岱,还有一个用来放牧提供粮食的驯奴东岱。剩下的就是喀葛鲁豪奴东岱,总兵力为一万两千人,但在连云堡已经折损了六千,剩下的六千人由喀葛鲁东岱东本亲自率领坐镇。”
高仙芝这就听明白了,原来这五万人里面包括了小博律百姓,还有一部分用来提供后勤物资的非战斗人员,真正用来作战的也只有六千人。
连云堡是吐蕃人的前进基地,娑勒城就是连云堡的后勤补给基地。
吐蕃豪奴东岱的战斗力确实很强,但唯一可诟病的就是他们的后勤补给粗犷简单,跟随大部队出发的有拖家带口的牧民和牧奴,他们的所有财产都是赞普的,所以战时就得赶着牛羊跟着军队,甚至许多时候都是丈夫提着刀枪服役做兵,老婆孩子在后面赶牛羊供应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