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能用的只有第二种办法,让他认为我不会威胁到他。这个其实也很难。”
“为什么这么说?”
李嗣业仰头将酒水灌入喉咙:“听我给你讲一段传闻呐,说是中书舍人裴冕为圣人起草敇书,写就之后上交御前,圣人看了大加赞赏,说他的文字有张说之骨,张九龄之体,偏偏当时就有李林甫在身旁。结果三个月之后,裴冕就被打发到了河东为官。”
“这就是今年内所发生的事情。”李嗣业双手扶着膝盖说道:“我说这个的意思就想告诉你,李林甫这个人,他有病。这不是一句骂人话,他确实是有心病。他对权力的所求欲和他自身的安全感和满足感成反比,也就是说他爬得越高,对身边和周围的人就越是提防害怕,就如深闺中的怨妇一般害怕失势失宠,按理说身为男人不该有这样的表现,可这就是他的病态所在。”
“李林甫虽无甚文章才学,但在用政条例方面,现今无人能出其右。但他偏偏就这样不自信,稍微有一个耀眼的人出现在他左右,就仿佛刺痛了眼睛,非要将其人赶出皇帝的视线不可。所以……”
戴望接过李嗣业的话头说道:“所以想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庸碌的人也不容易,太过庸碌皇帝绝对不会用,显得太出彩会受李林甫排挤,所以要表现得恰到好处的平庸。在一方面有所长处,而你的薄弱点使你不能够入朝任相,假使能做到这一点,定不会遭所人所嫉。就像胡人这样,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只能纵马挽弓,用政则狗屁不通。”
“不,不对,”李嗣业摇头说道:“这个瞒不过去,昔日做太子内率千牛时,我曾给李瑛出谋划策,还有担任疏勒镇使之前,也曾主持营建碛西驿站,这些他们有目共睹,所以稍微蠢一点的人设都维持不下去。”
“谁叫你扮蠢了?”
“难道要做傻白甜?”
戴望狰狞的伤疤脸上抽搐了一下,他这是在发笑:“你的说话用词我不能理解,傻白甜是什么东西,不过,胡人中也有颇具才学者,你的修文辞藻如何?你的书法写字又如何?”
李嗣业搓了搓双手:“说实话,我的文墨狗屁不通,书法写字……尚可。”
“那你写一段文字给我看。”
戴望亲自去搬来了案几,又将一张纸铺在案上,放上镇纸和笔砚。他亲手磨墨后将笔管交到李嗣业手中。
“写吧。”
李嗣业抬头问:“写什么?”
“就写你刚才对李林甫的独到见解。”
李嗣业提起墨管,先是以五指并捉执笔,但看到戴望眼神不对,连忙换做了两指单钩执笔,趴在纸上如同面对试卷绞尽脑汁的小朋友,最终写了六七十个字,放下笔杆搓手道:“好了。”
他最近一阵子才把繁简转化完全搞明白,至于模仿行书字体,也练了个五六分,遣词用句也尽量简化了。
戴望握着纸张的一角轻轻提起,口中吹着凉风将墨迹吹干,双手抓着浏览了一遍倒吸了口凉气:“你写的这是大白话啊。”
李嗣业咳嗽了一声:“你别单看句子,你看看我这字如何?”
戴望听罢,又仔细看了一遍,放下纸张说道:“这个‘满’字错了,你应该这样写。”
他自己提起笔,在纸的右下角写了一个‘滿’字。
“如果你的行文书法就是现在这个水平的话,我看你不用伪装养晦,直接把真实的一面展现出去,无论是圣人还是李林甫见了,都不会考虑让你入朝任相。”
李嗣业诚恳地点了点头,这事儿虽然伤及自尊,但能够挂上不学有术的名头,确实是躲避风头的必备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