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李嗣业从何说起,殊不知此戴望已非彼戴望,他要保下的是一个深谙人心,精通案牍术,仅以区区一个八品户部小吏身份,就谋划出险些使唐王朝动荡的惊天大案的能人。
这他能告诉夫蒙灵察吗?他要是敢说出来,夫蒙中丞保证能吓得掉头回去找圣人自首。
李嗣业苦思片刻后叉手问:“中丞,我们都是带兵之人,敢问中丞,身为大将,最重要的是什么?”
夫蒙灵察嗤笑道:“区区你一个李嗣业,倒考较起我来了,不过以本中丞来看,带兵莫过于上下同欲,上下同心。”
“如何要做到上下同心,不得能够顶的住大梁,能获得士卒爱戴吗?这戴望在我疏勒军中,是少有的百战悍卒,上马能挽九斗角弓,下马能控三石长弓,虽然他如今身有残疾,中丞如若能为他奔走脱罪免死,不正是千金买马骨之举么?此事若传遍碛西凉州两地,军中上下谁不感念中丞爱兵如子,七万河西子弟,两万碛西健儿,安不欲肝脑涂地而奉死效命乎?”
夫蒙灵察手指捻着苍须抬头遐思,突然嘿笑出声,指着李嗣业说道:“好你个李嗣业,不过是想标榜你爱兵如子,使疏勒兵归心与汝,却给我挂如此响亮的名头,你打得好算盘啊。”
“不不不,戴望案乃是由中丞亲自审理,若能保下戴望,我会在碛西将中丞义释戴望一事传扬出去,他们所拥护的将是你的英明决断。”
夫蒙灵察略微点头,却没有当即答应,恢复严峻神色说:“此案须等我到达凉州,了解案情之后再做定夺,你暂且退下吧。”
“喏。”
李嗣业瞟起眼角叉手,拨转马头撤了回去。
他就知道这夫蒙灵察不是这么简单容易说服的,这位羌人出身的将领脑袋清醒得很,他今日肯听自己说这一番话,有一半要算在今日前来送他的杨玉瑶身上。虽然他自己不愿意接受,要靠一个女人的权势来说话,但事实就是如此。
打铁还得自身硬啊,把自己塑造成大腿跟抱别人的大腿,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戴望低头发出沙哑的声音问他:“是不是很难办?其实你不一定要替我洗脱罪名,或以戴罪之身流浪荒野,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就算是被人拿住,我也已经比他多活了很长时间,应当满足了。”
“你不必担心。”李嗣业笃定地说道:“我敢保证此事已经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我已经准备了五斗胡椒,三袋萨珊金币用来铺路开道,定能保你脱去死罪。”
想到这里,李嗣业不禁一阵肉疼,从兰州城中起获得那箱金币,已经消耗了很多,再雄厚的实力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心痛的他不得不转移视线,关心起戴望的技能来。
“听闻你用大案牍术破案,又用大案牍术谋划,这案牍术如何,可否在我疏勒镇派得上用场?”
戴望诚恳相告:“大案牍术的前提是,必须得有案牍,徐某,不,他在户部为为书令史时,能够接触到从旧历开元元年始,至天宝二年天下户籍档案,财赋收入,并且分档归类,以归档日时间为准,六十年为一甲子,一年为十二月,每月各有天数进行分类存放,再根据各道各州各县户籍,以姓氏笔画分类检索,同姓中以名字笔画分类,同名同笔画以出生年月日为检索。使得普天之下浩瀚如烟海的百姓都有依据可查,但凡案牍需要更改,或有犯人需要查档,只要来者报出户籍地名字,他就能在片刻之内,将此人的注色户籍取出。”
“哦,”李嗣业明白了,这位就是一个超级检索工具,户籍中央数据库。
戴望话语中透出浓浓的自豪感,兴奋之际嘴上依然没有停顿:“他被调任靖安司其间,所能接触到的不止是长安城的户籍,还有京兆府,长安,万年两县审案卷宗,东西市署店铺地契,长安牙行记录,各个城门货物出入凭证,统统以此方法进行案牍管理。并以此来推导出我们想知道的真相。”
李嗣业明白了,徐宾这个案牍术必须有案牍,所以他才适合呆在案牍堆积如山的户部。可如今别说疏勒镇了,就连安西都护府里,也只不过是一些兵卒的注色和财税收入账册,完全不够他一人处理的,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这让他有点儿失望,本以为是搜索引擎,却只是个检索工具。
不过此人因常年归纳案牍,形成了缜密的推理布局能力,能将一众朝廷官员玩弄于鼓掌之中便是明证。
“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脱罪,至于案牍,别去想他妈的案牍了,搞点别的发明创造也不在话下。”
不远处一个背着行囊的男子正在嘘嘘独行,李嗣业望着他的背影有些熟悉,但记不起来是谁。后方的马队嗒嗒地赶上来,低头行路的男子没有回头,却侧着身子避让到了田垄中。
“张小敬。”戴望的情绪突然有了起伏,连忙对李嗣业低声说道:“我先避开你身边,莫要让他给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