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仙芝常在搬师途中与李嗣业商谈轻甲与重甲远征后勤补给问题,山地作战时跳荡与战锋队的搭配问题,特别是复杂的地形下,六花阵无法起作用,就需要两三种兵种无阵形协同作战。更严重的问题是,许多唐军军官一旦脱离了阵形就不会打仗了。
李嗣业也提出许多建设性意见,比如更加灵活性脱离方阵的战法,以五十人为一队分散单独指挥作战,但能训练到这个程度的,均是军队中的精锐。
李嗣业心知肚明,高仙芝已经开始为他的人生巅峰之战小勃律做长远谋划了,这让李嗣业为之神往也为之纠结。预计这几年内找不到弯道超车的办法。他心中清楚,只要高仙芝不犯什么明显的错误,他就不可能绕过他。如果找私人路线谋划着向高力士杨贵妃行贿,得到的结果可能是外调到河西或北庭去。这怎么可以!他从开元十二五年就来到碛西,从守捉使开始苦心经营,他的人脉资源和职业规划都在这里,若是调到别的藩镇将意味着人生地不熟,还得从头再来发展,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去的——除非让他做一把手节度使。
所以目前顶着高仙芝上位才是最好的办法。就像机关单位里人们常说的那样,想要坐领导的位置,只能让领导升官,他才能把位置腾出来给你。
远征小勃律就是高仙芝即将走上人生巅峰的一战,李嗣业当然希望他快速走上巅峰,然后迅速落幕。还是那句话说的好,这个时代不阻止你闪耀,但是你也别想掩盖去别人的光辉。
既然收拾突骑施能够提前,那么远征小勃律也能提前,只要条件成熟,此事一定会提上日程。
返程路上军粮就是缴获的羊群,每天都要宰几十上百只,搭配一些尚未变质的压缩饼干,所以丝毫不必担心粮食短缺。况且途中不断有从各驿站派出的驿使接应传递消息,一旦缺了粮,便能以最快的速度传信龟兹,让他们迅速来送粮。
六天之后,军队返回至拨换城前进营地,夫蒙灵察召开小会,命令各军分道扬镳,回到各自的驻地去。所缴获的财物也要进行一次分配。疏勒军获得的分配是一千两百匹战马,四千头牦牛,羊六千头,还有各种抢劫来的黄金香料钱财。这对战马资源不太充裕的疏勒军来说,确实是一次极佳的补充机会。
这些都不算什么,关键是李嗣业本人,也得了一匹极佳的良驹。这匹马是死掉的黄姓可汗贺莫的坐骑,名为照夜玉狮子。原本是石国国王送给苏禄的宝马,后莫贺袭杀苏禄,把这匹马也照单收了,如今成了唐军的缴获。
本来它是被夫蒙灵察所有,只是李嗣业一看到那雪白的毛发就双眼放光,再也挪不开了。据说这照夜玉狮子没有一丝杂色,能够日行千里,更绝的是夜晚能够发出银白光,就如同防护服上的反光条。
他能够想象骑在这马上的感觉,胜过王子,盖过唐僧,直追刘备,堪比赵云。只是不好意思张嘴向夫蒙灵察要,只好隔天就去看一看,用手梳理那雪白的马鬃,感叹这马可真是好。
“别摸了,你牵回去吧。”
夫蒙灵察站在他身后,突然出声说道。
李嗣业连忙转身叉手,摇头说:“这是中丞的坐骑,嗣业哪能夺中丞之所好。再说这马也就是长得漂亮点,跑起来不一定能行,况且末将只是顺便过来看看,并不想要。”
“废话!你不想要一天过来跑六七次,这马我做主赏给你,你若是不要,那我给王正见和马磷了。”
李嗣业再不敢多嘴,连忙牵着马一溜烟地跑了回去,这样他的坐骑编队里就有了通体乌黑的黑胖,青骓、和照夜玉狮子这三匹好马,算是满足了这个收集癖患者的愿望。
七月底,安西军各自开始从拨换城开拔,李嗣业的疏勒军留在最后才离开,他们牵着马在城门前恭送夫蒙灵察,高仙芝、王正见、马磷等将领。
夫蒙中丞在马上低头凝视着他说道:“李嗣业,今年腊月同我一起回长安叙功,到时候我不公文知会你了,十一月底前尽早来到龟兹。”
“喏。”
又要回长安,果真是光阴如梭,记得上一次回长安是刚刚改元天宝,等这次回去,一过正月,就是天宝三载了。
中丞拨马转身,高仙芝等人随从在他身后,六面横飘的纛旗挡住了他们的身影,然后是传令的四方旗,五行旗,成群的战马列队沿着苍凉戈壁古道转往龟兹方向。
下午时分,李嗣业也开始搬师回疏勒,相送的人自然是贾崇奂这个东道主。此次攻伐突骑施黄姓,贾崇奂的拨换营编入左厢前军之中,在羯丹山战役中表现可圈可点,所以他之前粮草被烧所犯下的错误,应当是被原谅了。
……
八月初二,疏勒城的城门口垫上了新土,守城的城门郎们枯燥地拦截过往的商旅,检查他们身上是否有都督府出具的商税凭证,城头上的兵卒盯着灼热的日头站岗,时而偷跑到女墙与烽火台的夹间蹲下来躲避日光,随之抬头瞧见了绿洲棕黄色的胡杨林尽头,有绛色的旗帜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