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业心里早已盘算好了应对言辞,高声反问道:“莫贺可汗只看到阿史那氏的今日,却看不到你处木昆部的将来吗?”
“哼!”莫贺达干重重地拍击胸口道:“我处木昆部的将来,自在我处木昆人手里,何须你一个外人来言说!”
“是么?我且问可汗,你们突骑施可汗乌质勒兴了几代?苏禄可汗雄霸西域,又兴了几代?你处木昆难道想步他们的后尘么?”
贺莫的儿子们一听,霎时间也火了,从腰间刀鞘中抽出兵刃,气势汹汹地喝道:“我们敬你是唐王圣使,对你礼敬有加,你却不知好歹,咒我处木昆部,今日就算背上反叛的名头,也要将你格杀于此!”
贺莫达干瞪起鹰隼般的小眼睛,却突然抬起手臂,将儿子们拦住:“等等,让他说下去!”
汗庭王帐前气氛骤然凝固,唐军将士们身披重甲拱卫在李嗣业身后,手中横刀都已经出鞘。在这炎热的六月天气里,他们的肌肤上却透出阵阵寒意。刚刚李嗣业与贺莫达干针尖对麦芒的斗嘴,让他们看不到一丝希望,此刻已经做好了身陷敌阵的准备。没想到却突然出现了转机,众人心底又重新燃起了期望。
李嗣业再度朝着长安方向叉手:“我唐天可汗在碛西设立都护府,为的是什么?为的是维持西域的安定团结,维持丝绸商路上的繁荣稳定!更是为了维护你们这些突厥、突骑施、咄陆及弩失毕、葛逻禄、处月、处密、伊吾贵人们的既得利益!”
“哈?啥!”莫贺达干惊得瞪大眼睛咧起了嘴:“是为了维护我们的利益?你是不是在这里大放厥词,胡说八道!你们大唐维护阿史那家族的利益还差不多!”
“你等等,我还没说完呢!”李嗣业挡下莫贺达干的话头,继续大放厥词:“维护阿史那家族就是维护你们!推己及人,贺莫可汗你好好想想,阿史那家族今天的困境你们突骑施将来不会遇到吗?突厥十姓今日相安无事,但你莫贺将来百年之后,突骑施之外突然冒出一支异族,与你们处木昆争夺这碎叶城可汗王帐,与你们争夺天下脚下的广袤牧场!到那个时候……!”
“拿水袋来。”他伸出手从身后的藤牧手中接过水袋,拔开木塞仰头灌了几口。突骑施人都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呢,贺莫着急地问道:“到那个时候怎么啦?怎么只说半句话?”
“别着急。”李嗣业伸手抹了抹嘴,慢条斯理地说道:“到那个时候,你莫贺可汗是希望我大唐皇帝支持你们处木昆为正朔呢,还是希望大唐支持异族取代你们?”
莫贺达干哼了一声说道:“我莫贺只看眼前,哪里能想到那么长远的事情?”
李嗣业醒悟地点了点头:“原来莫贺可汗的意思是说,你只顾你眼前的利益,等你死之后哪怕洪水滔天,哪怕处木昆部亡族灭种,都与你无关了,你难道就不为你的子孙们考虑?”
莫贺达干的三个儿子站在父汗身后,尴尬得眼睛往别处瞟去。莫贺自知失言,连忙又开口补救:“我争得十姓可汗,就是为将来考虑。”
“莫贺可汗何其不智,你若为将来考虑,就应当求稳,而不是妄自尊大。处木昆部由你而兴,如今黑黄二姓之争尚未稳定,你便要急于求成十姓可汗,岂不是将处木昆部置于众敌之下。”
“谁敢与我突骑施处木昆部……”贺莫可汗这句话尚未出口,便自己咽进了肚子里,敢与他贺莫为敌的人实在太多了,黑姓部落尚未完全消灭,都摩支手下尚有一支武装,葛逻禄、处月等部也伺机在旁,还有一个随时都可能翻脸的大唐帝国。
莫贺的两个儿子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父汗,朝廷使节所言有几分道理,我们处木昆部立足未稳,暂时不可急于求成。”
贺莫达干板着脸嗯了一声,对李嗣业伸出手道:“既是如此,把册书拿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