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城内,城主府中。
吕一平再次提酒登门。
一为登门道贺,贺礼早在董相林大婚之日就已派人送至董府,而那时的他,正忙于那件糟心之事。
二来,就是与董士贤说一说那件糟心之事。
毕竟董士贤是一城之主。
酒菜备齐之后,落座的吕一平接受了董相林夫妇二人敬酒。
杯中酒尽,身为长辈的他拍了拍董相林的肩膀点点头道:“好小子,常言道成家立业,眼下你家已成,别只顾着温柔乡就是了,早些给你爹爹生个大胖小子,也该建功立业了。”
听吕一平说起“建功立业”四个字,董士贤面皮微动。
按说以吕一平的性格,说话应该有所避讳才是。
董相林重重点头道:“吕叔叔且放心,小侄我明白好男儿当志在四方,若是我有关关妹妹那身好武艺,早就投身于叔叔麾下了。”
吕一平笑呵呵说道:“怎么?当着你爹爹的面这般说,让他老人家的面子往哪搁?”
董士贤瞪了眼吕一平道:“老吕,你说谁是老人家呢?再说了,林儿不过是与你客套一番,你还真就当真了?他若真的喜欢舞枪弄棒,少时我就把他送你那去了,还用等到今日?少在那臭美了!你不过是喝酒厉害些罢了,至于其他的,我董士贤可不惧于你!”
吕一平大笑道:“还不是喝不过我?”
说完对董相林摆摆手道:“贤侄啊,今日叔叔就不耽误你了,敬了酒该忙就忙去吧,有你爹在就行了。”
董相林忙说道:“吕叔叔今日怎么还与小侄这般客气了?我爹爹不胜酒力,还是小侄陪吕叔叔来个一醉方休!”
吕一平一瞪眼道:“去去去,哪有新婚就让媳妇儿守空房的?酒以后有的是机会喝。”
说完转头看向董士贤说道:“你放心好了,今日叔叔不会灌你爹爹的。”
自从范建功继位之后,吕一平还是头一次来到董士贤的家中。
董士贤看向董相林说道:“林儿,今日就由爹爹单独陪你吕叔叔吧,你放心好了,今日这酒啊,说不定是谁醉了呢!”
吕一平一笑。
董相林眼见父亲神色认真,便躬身对二人行礼道:“爹爹,吕叔叔,那您二位慢用,我就先行告退了。”
吕一平挥挥手道:“去吧去吧,忙正事儿去吧!”
董士贤微微颔首,听吕一平说起“正事”二字,会心一笑。
不错,不错,有些他不好开口的话,吕一平都替他说了。
董相林面色微红,他自然明白吕一平的话中之意。
说起来,许思思虽然有些羞涩,可尝到闺中之乐的二人在大婚后的几日里,可没少折腾。
每次都是董母敲门之后,二人才爬了起来。
后来董士贤找过夫人说过几次,结果董夫人白了他一眼,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细水长流么?这时候不知道节制,伤及了根本怎么办?
说得好像谁不着急抱孙子似的。
口上虽然这般说,可董母去敲门叫起的时辰又往后延了延。
有哪个做母亲的会不心疼儿子的?
她是过来人,当年的老爷不也是这般没够的么?况且每次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的董相林看董母的眼神,尽是哀怨之色。
董母怕儿子消耗过度,每餐尽是做些进补之物给他吃,搞得董相林每到睡前都会异常兴奋,毫无睡意。
深夜无眠后,还能做些什么呢?
沾儿子的光吃了好几顿大补之物的董士贤有些吃不消了,毕竟也是上了岁数之人了,那里能与龙精虎猛的董相林相比,在他的抗议下,董母才命下人加几道清淡一点的菜。
待董相林离开之后,吕一平打量了董士贤一眼笑道:“士贤兄,你这腰是怎么了?我见你打一坐这,就不断地用手去按上几下,要不我给你送来几坛好酒来?”
说到“好酒”二字的时候,吕一平眨了眨眼睛,递了个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想起当年董士贤第一次管他要这种补酒的时候,吕一平就想笑。
董士贤连连摆手道:“免了免了,人不服老不成,我这身子不比你习武之人,你也别跟我扯这些闲话了,说吧,你眼下是什么打算?”
吕一平没有留下董相林,自然是有要事要与董士贤相商。
新王继位一事,各城已接到王令,吕一平虽然有办法封锁平南城内的消息,可他却没有选择这么去做。
他吕一平堂堂正正,不屑用这种手段。
可眼下……
吕一平自己灌了一杯酒,倒满之后,刚欲再饮一杯,被董士贤按住胳膊,“怎么?不拿我当兄弟了?来找我还一个人喝闷酒?”
说完端起酒杯与吕一平的酒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被按住胳膊的吕一平没有挣扎,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子阳城那边这么快就派大军向平南城这边进发而来了,他范建功的脑袋是进水了么?
吕一平已修书一封命人快马送去云上城那边,大军都压城而来了,他要问问魏帅,该怎么办。
眼见吕一平叹气不断,董士贤松开了手,出言宽慰道:“一平,这可就不像你了,光在那叹气又有什么用?来,先喝上一杯,咱们再细说。”
吕一平没有说话,与又把酒杯倒满的董士贤碰了一下酒杯,然后一仰脖。
酒杯重重蹾在桌上,吕一平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真他娘的憋气”
董士贤摇摇头,把二人酒杯并放在一起,边倒酒边缓缓说道:“你急也没用,眼下是木已成舟,只怕子阳城那位,是不会再相信你与魏帅了。”
放下酒壶,董士贤将吕一平的酒杯推了过去,摇头叹道:“一平,就算咱们这位新王突然醒悟,他也只会将错就错下去的,这个道理,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吕一平轻哼一声,满脸尽是惋惜神色道:“只可惜王上生了这么个是非不分的儿子。”
董士贤深吸一口气道:“此事何以会发展到眼下这般水火不容的地步?一平,当日王府究竟发生了何事,何至于你成了叛将,魏帅出走子阳城?”
当董士贤收到子阳城的王命之后,便修书一封派人送至镇南军大营。
他自然不太会相信吕一平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况且他虽说是一城之主,可兵马都在吕一平的手上,他并不能对吕一平如何。
事实上,若非他与吕一平交情匪浅,身为城主的他,眼下最该考虑之事,应该是自己的选择。
今时不同往日,只是文臣的他,这个城主已经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了。
城主一职,凉、雍、冀三州各大城池本就不设此职,而这三州的王府也与其他几州不同,并没有宦官的存在。
当年那位西凉王与镇北王冲着哪些效仿洛月城的其他几王一拍桌骂道,嫌男人多了不是?嫌多就送老子这边来,仗有的是打的。
而那位少言寡语的燕北王则是重重哼了一声,表示赞同。
从子阳城赶回来的吕一平没有立刻登门,而是先回了一封书信,上面只有三个字,“相信我”。
董士贤也不想举家离开平南城。
他很含蓄地给子阳城的新王回了一封书信,除了恭贺新王继位之外,主要的意思就是他为了平南城的百姓,也不能只身离开,如此一来,吕一平只会更加猖狂了。
范建功原本也没指着这帮文臣能做什么,在他眼中,就是你们爱来不来。
反正将来这城主一职还指不定由谁来做呢。
眼下的他,最缺的是兵马良将。
登了两日之后,吕一平终于上门而来。
吕一平一边喝酒一边与董士贤详述了一下子阳城发生之事。
待吕一平说完,二人已经喝光了一坛子的酒。
董士贤明显已经带些醉意,他一拍吕一平的肩膀说道:“想不到你与魏帅竟然被一个贾南风玩儿的团团转,不过此事也怨不得你,毕竟他贾南风占尽了先手,若是我所料不差,只怕他在下山之前就已经开始谋划此事了。”
吕一平抓了把盐水花生放在左手,右手捻起一颗,扔到口中细细嚼着,又捻起一颗屈指一弹,摇头叹道:“老董啊,你说为何非要等到元夕出现才会发生这样的事?难道元夕也是他们的人?”
董士贤满脸鄙夷地看向吕一平说道:“老吕,你是被酒灌迷糊了么?元夕若是他们的人,眼下的你还能平安无事地与我喝酒?”
吕一平一拍大腿,瞪眼道:“你是说我打不过元夕?”
董士贤嗤笑道:“这很重要么?老吕,你若是连元夕都怀疑,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妥了。”
吕一平叹了口气道:“我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罢了,事关关关,我不得不小心,我之生死不重要,我是怕她爱上了一个杀父仇人,那关关该怎么办?”
说完端起酒杯,向着董士贤一伸胳膊,“来,干了!”
董士贤也端起了酒杯,却一手按着桌子,微晃着身子说道:“慢,慢些喝,一会儿给我灌多了,谁来听你说话了?”
吕一平摆摆手说道:“你随意,反正我还能再喝上一坛!”
说完又是一次底儿朝天。
董士贤看了眼杯中的酒,打了个嗝儿,将之放在唇边,喝了半杯。
吕一平见状,嗤笑道:“养鱼呢?”
董士贤对他怒目而视道:“方才是谁说的我随意来着?”
吕一平将酒壶推向董士贤说道:“随你,随你,这酒壶中所剩之酒都是你的,我再开一坛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