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最后一丝身影已藏于山后,一个人站在路上,身后的影子越拉越长,最终消失不见。
天色渐暗。
拿出水葫芦灌了一大口水,陈岁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向山上望去。
这个装水的葫芦也算是家传之物,据他爹爹讲,是他爷爷亲手制作的,去田间劳作,随身携带一个装水的葫芦,倒是方便得很。
与元夕他们分别的时候,成是非好意要把他的装水葫芦里灌满酒水,被陈岁岁婉拒了,虽说此行张仲谦给了他不少银子,可他不还是陶家堡那个只会种地的少年?酒只能拿来过节,却不可用来解渴。
沿途清流小溪不少,这葫芦空了随便找个地方就可灌满了,还不花一文钱。
一路奔波,早已饥肠辘辘的他从怀中掏出个纸包,里面只剩下一个馒头,陈岁岁看了一眼,一个馒头掰作两半,几口下去,半个馒头就已入腹中。
俗话说得好,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走了这么远的路,半个馒头下肚跟没吃一样。
山中传来几声鸣叫,陈岁岁把剩下的半个馒头重新包好,塞入怀中,闪身进了山林之中。
陈岁岁很羡慕元夕那手惊雀指的功夫,打猎太省事了,随便几下子就能打好几只山鸡野兔回来,这一路上,元夕可没少打些猎物给大家打牙祭。
这一路上好吃好喝的,让陈岁岁觉得日日都在过年。
随手折了一根拇指粗的树枝,撸去枝叶,将这根一臂多长的短棒握在右手,左手顺手捡起几颗石子,向四下丢去,正巧惊起一只山鸡,陈岁岁脚点地腾身而起,又一脚踏在一棵树干之上,横着身子向着那只扑棱着翅膀的山鸡而去。
手中短棒一挥,正巧敲在那只山鸡头上,陈岁岁一笑,凌空翻了个身子,伸手一勾,便抱在一棵树上,随即跳了下来,捡起了那只已经被他砸死的山鸡,拎着双翅,美滋滋地下山而去。
边走边想,家里那边的南山还是小了些。
路旁有河水,陈岁岁把挂在腰上的葫芦灌满之后,抽出短剑开始宰杀这只山鸡。
开膛破肚,放血拔毛,陈岁岁的手法很是娴熟,毕竟也给陶先生做过许多次了,这手艺,早练出来了。
将光禿秃的山鸡晾在一旁,他起身去附近拾些干柴。
当他抱着一小捆干柴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洗好的山鸡不见了。
把干柴扔下陈岁岁四下张望了几眼,就看到有人在不远处蹑手蹑脚地走,怀中似乎抱着一物。
肚子又开始叫了,陈岁岁眉头一皱,向着那人追去,那人听得动静,知道有人追来,便也撒开丫子跑了起来,不过是几息的功夫,陈岁岁便挡在了那人面前,盯着那人怀中的山鸡问道:“这位大哥,不问自拿,有些不大好吧!”
那人讪笑了两声,低着头道:“我见周围无人,还以为是没人要的,便捡来了。”
陈岁岁一伸手道:“拿来吧!”
那人原本想耍个无赖,可一想方才这人追自己的本事,便认了怂,把怀中山鸡递了过去,趁机抬头打量了几眼眼前之人。
这一打量不要紧,却被眼前之人下了一跳,手中的山鸡都没拿住,掉了下去。
心中大呼,我的亲娘啊,怎么这么倒霉,捡只山鸡都能捡到这位小爷头上,我李三儿的命咋这么苦呢?
此人正是从牛角山跑出来的李三儿。
那天方一艾带着一众兄弟先行归山,想到大姐大似乎很生气,而右护法似乎也未占得便宜,方一艾一想,这事儿得有人背锅,想来想去的,可不就赖那个前来通风报信儿的李三儿么?
李三儿就稀里糊涂的给关在了牛角山上。
至于安小刀与佘睥龙二人,早就忘了李三儿这么一号人了。
好在方一艾还算不是死心眼,万一把李三儿给饿死,这背锅之人可就没了,便还命人送些残羹冷炙给他充饥。
李三儿被关了几日,发现没人送饭过来,他趴在门缝向外瞧了瞧,发现门外的守卫也不见踪影,就这么等了大半天,也没个动静。
这李三儿好歹也是当了好几年的山贼,眼珠子一转便冲着外面喊饿,只是扯着嗓子喊了半天,也无人搭理,连个出来呵斥的人也没有,李三儿便急了,用力晃荡着木门,晃荡几下门也没开,便打起了小窗户的主意。
木窗被砸开之后,他爬了出来,,猫在地上等了一会儿,听了听动静,却没什么动静,一座偌大的山寨竟然一点人声都没有,心生疑惑,李三儿顺手抄起一根短棒壮着胆子向外走去。
逛了一大圈,李三儿懵了,这么大一座山寨,怎么就说空就空了呢?人呢?人没了也就算了,你倒是留口吃的啊。
最终李三儿拎着一个酒坛子下了山,酒坛子里灌满了水,他的肚子却是瘪的。
这一路上,靠着偷鸡摸狗,他勉强能把肚子填饱,却也挨了好几顿的打,还有好心人给了他口剩饭,沦落成乞丐的李三儿欲哭无泪。
这山中山鸡兔子不少,只是他抓不到,也有命好的时候,捡到几颗山鸡蛋,却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今日他的命就不太好,早上要了碗稀饭喝了之后,这一天都粒米未进了,饿得他心里发慌,这天又黑了,本欲去河边灌些水,看看能不能抓些鱼来,用那个酒坛子给熬了暖暖肚子,却远远见一人从山上拎了一只肥大的山鸡下来,他把酒坛子轻轻搁在一边,伏在河边盯着那人看。
这山鸡倒是挺肥的,还那么大一只,自己是不是可以上前去要上一口吃的呢?正寻思着,李三儿见那人把鸡放在河边,人却走了。
脑瓜子一想,那人必是拾柴去了,李三儿爬起身来,沿着河边悄悄摸了过去,山鸡都到手中了,那人也没回来,李三儿扫了一眼,路旁树多,天又昏暗,便向着路边走去,想着找个地方先躲起来,等着那人离去之后,再将这只山鸡烤了。
只是,被人给发现了。
陈岁岁眼疾手快,伸手一抄,山鸡已回到他的手中,打量了那人几眼之后,他问道:“饿了?”
李三儿心道,这不是废话么,嘴上赔笑道:“少侠好眼力,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陈岁岁想了想从怀中掏出剩下的那半个馒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
这馒头可是花钱买来的,他自己都不舍得吃。
李三儿一愣,没有接过这个不大的纸包。
陈岁岁看着李三儿眼神中带着些疑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道:“里面是半个馒头,你先吃着顶一顶,一会儿这只鸡烤熟了,咱俩再一人半只,应该可以填饱肚子了。”
李三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觉得是这样的不真实,可那双清澈的眼神,在这渐黑的天地间如此明亮。
打开纸包,见到半个白面馒头,他舔了舔嘴唇,抬头看了眼陈岁岁。
陈岁岁点了点头说道:“快吃吧,走,天都黑了,我还要抓紧生火。”
李三儿捧着馒头往嘴里塞,点着头,几口吃完之后,他觉得肚里总算有点舒服了,上前几步与陈岁岁并排,满脸堆笑道:“少侠真是好心肠,这辈子福缘深厚,定能有好报。”
陈岁岁边走边说道:“我可不是什么少侠,不过是个农家少年郎。”
李三儿随口说道:“少侠说这话可就是揪着胡子过河,谦虚过度了,我可是亲眼所见,二龙山大龙头在少侠手中根本就是小娃娃抡大棒。”
说完李三儿一捂嘴,暗骂道,自己这嘴怎么跟老太太棉裤腰似地,那般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