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承昭问道:“什么画?”
云玄素取出那本画册,递给他说道:“我刚才用这个哄她,想不到竟然惦记上,莫不是你平时也教玄机作画?”
鱼承昭打开翻了翻,说道:“这是根据《历代名画记》编的,不过是跟风之作,粗制滥造,那些名画又怎么是一些普通画匠能够模仿的?”
小玄机虽然听不太懂,但也知道父亲在说画册不好,于是突然大哭起来。
鱼承昭急忙把她抱起来哄。
玄机张开小手,露出小虎牙:“画册!”
鱼承昭急忙将画册递给她。
郭弘与何琼在一旁窃笑:这个五岁的师妹奶凶奶凶滴,把鱼承昭弄得彻底没脾气……
刘燕娘守在家门口等他们,远远看到便迎上来说道:“一定是又在说你的画了,这两年为看各地名作,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诸位还是先请进来,酒菜都准备好了!”
郭弘等人围坐在客厅中,鱼承昭抱着女儿,他谈起绘画就滔滔不绝:“《历代名画记》是大中元年出的书,一共十卷,都是文字,作者张彦远是主客员外郎,出自宰相门第,家中曾经收藏大量的古画,后来被宪宗皇帝下令敬献宫中,如今十不存一二……张彦远自幼深通画理,懂得鉴赏之术,说古今画史之书过于粗陋,于是编订此书,刻行之日洛阳纸贵!”
郭弘一边伸手逗弄小玄机,一边赞道:“我在衡山就听说过张彦远,这位老先生当真了得!”
鱼承昭一愣:“你听谁说他是老先生?他才三十五岁,前日游乐原画会还过来指导一番。”
郭弘尴尬向周围看了看:“大师兄说的。”
吕志真:???
唐代也有同兴趣的人发起聚会,游乐原就是指大慈恩寺到青龙寺这一带,有太平公主故园,是长安城内的最高处。
长安城北临渭水,南接终南山,东南高西北低,一级一级向下,分为六级,称为龙首原六坡,古人按照乾卦六爻(yao)划分,从东南开始依次称为上九、九五、九四、九三、九二、初九。
最高的游乐原被称为上九,比太极宫所在的初九、九二海拔高出五十米(三米多一层楼,就是十四、五层楼的高度)。
长安城中不仅高低不平,还有河流和人工引入的漕渠,所以主路上有不少桥梁,后世的模型都太过平整,不符合实际。
鱼承昭说到他们的聚会,更是得意,简直有些眉飞色舞。
郭弘曾经玩网游上瘾,见他如此痴迷,觉得很合自己的脾气!
这三年在衡山学道,郭弘的绘画和符箓都深得其中三昧,于是接下来两人越谈越投机,真是相见恨晚。
鱼承昭把自己收藏的《历代名画记》拿出来,给这位小知己看。
刘燕娘看到夫君只顾着和郭弘聊绘画,便叹口气尽力招待其他人。
云玄素见吃得差不多了,就问道:“听坊丁说,燕娘家有不少房舍可以出租,不知可有空余房间?”
刘燕娘笑道:“也是巧了,前日一位举子正好退房回乡,院子刚打扫出来,有三间屋,不知可够用?”
云玄素道:“我和芙蓉子(王都都小名)回府,何师妹和红豆去咸宜观寻她母亲,这里只有吕师弟、曹师弟和郭师弟要租住,三间正合适。”
“一会吃完我带你们去看房。”
吕志真摇头道:“我们三人也是暂住,直接租住就行了。”
他又问房租,刘燕娘说不要,双方谦让一番,最后说好租金减半。
酒足饭饱,鱼承昭还聊得高兴,妻子掐了他几次才收住嘴。
众人在刘燕娘带领下,来到升平坊东北角的一处房子,这里离坊内的十字街比较远,非常幽静。
开门进入院中,是一个主屋带两间厢房的格局,正中栽着一颗大柳树。
吕志真很满意,此时已经天黑,他们收拾一下准备安歇。
几个女人忙前忙后打扫干净,云玄素见安排妥当就和何琼一起离开,她们各自回家。
吕志真送到门口,云玄素道:“我会转告王铎,有动静就派人到这里通知你们。不过义真和尚魔功诡异,断臂重生,还是等人齐了再动手,不要轻举妄动!”
郭弘道:“
吕志道:“师姐放心,我们一定等有足够人手再抓他。还请师姐通报一下浔阳公主,说我们暂时住在里,得便就会去看她。”
云玄素道:“公主在宫内会住几日,然后去城内的金仙观,就在宫城西面的辅兴坊。”
“那么远,要骑马过去。”刘燕娘惊咦一声,她在京城住了几年,已经十分熟悉这里。
辅兴坊离升平坊至少有十四里地(七公里),在西市北面,确实够远的。
云玄素师徒和何琼主仆先后上了自己的马车,直奔坊门。
唐朝执行晨钟暮鼓的宵禁制度,坊市到夜间都得关门。
但三品以上官员和寺庙道观的大门是对主街开的,可以自由出入,不归里坊管辖。
除了高官及其亲属奴婢外,普通平民和低级官员想要夜里上街也是有办法的,就是成为寺庙的信众,那些和尚只要给点香油钱就敢把人放出去。
这方面道观就比较清高,只对相熟的中低级官员行方便。
原因是绝大部分寺庙自负盈亏,而道观由国家出资。
由于很多人可以上街,就催生了夜市。
在东市附近有几个繁华的里坊,出现了在坊墙开门,沿街建屋开店铺的情况,称为“侵街”,御史和金吾卫屡禁不止,那一带和后世的二线城市已经很相似了。
里坊守门的坊丁也看人下菜,若是无权无势之人当然不让出去,见到权贵的马车就直接放行。
云玄素的马车通过坊门,随行的王虎递给坊丁一串铜钱,喜得这人眉开眼笑。
到了街上,有巡街的左金吾卫,见到马车也当做没看见,这些人都记熟了长安勋贵的车辆徽记,自然不会乱来。
如果是普通百姓,就要看心情了。
马车回到光福坊,这里是王起在世时和兄弟同住的老宅。
如今这位“当世仲尼”已经于大中元年过世,长子王龟住在在南面一坊之隔的永达坊,老宅的东苑由次子王式继承。
这老宅十分宽敞,西苑就住着王铎兄弟三人,他们是王起之弟王炎的儿子。
云玄素下车就问看门的老仆:“五叔叔在吗?”王铎族中排行第五,云玄素称他五叔叔(古代女子称小叔子为叔叔)。
“郎君在府中。”
云玄素带着王都都一起往里走,很快来到西苑,让人进去通报,一会仆人过来说:“郎君请云娘子进去。”
云玄素被领进书斋。
王铎比王式晚生两年,今年三十八岁,是宰相白敏中一党,白敏中任西川节度使时曾征辟他进入幕府。
唐代幕主与门客的关系仅次于科举中的师生,算是极亲密的。
王铎也生得一副好相貌,谈吐文雅,说话很风趣,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云娘子许久不见,四兄一向可好?”王式在族中排行第四。
云玄素道:“妾身离开晋州已经有些时日,收到夫君的书信,说他在北地日夜操劳治理饥民,如今盗贼不敢入境,去年的考功还是‘善最’。”
王铎笑道:“四兄就是了得,已经连续两年得了‘善最’,怕是不久就要升迁。”
唐代考评政绩,“善最”就是最好、第一的意思。
“北边一直不安定,晋州属河东节度使王宰管辖,如今吐蕃鼓动党项扰边,朝廷连年用兵,一直劳而无功,只怕不久就会有大战,夫君没那么容易调走。”云玄素道。
除非将帅无能,一般在战争期间不会随意调动州府主官。
王铎道:“云娘子多虑了,今年朝廷的大事就是收复三州七关,党项那边暂时还顾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