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希夷道:“现在你看上去虽然还是一只乌龟,但你是一只已经将四肢脑袋都伸出来的乌龟,而且你这只乌龟似乎明白你就是一只乌龟了。”他的语调是很沉重冷静的,绝对没有半点讥讽的意思,甚至予人一种感觉欧阳希夷其实本就是一只乌龟。
晃公错知道欧阳希夷对朋友说话向来是没轻没重的,他竟然也笑了,一个人被别人说成乌龟也还可以笑得出来,那这个人也真是值得佩服的,他望着欧阳希夷轻声叹道:“是的,现在我知道我已经是一只乌龟的,因此我不如宁道奇他们。”
他的这句话才刚落下就被欧阳希夷打断了,欧阳希夷喝了一口酒望着晃公错道:“你错了,你真的错了,你这一次错得很厉害。”
晃公错又愣住了,他望着欧阳希夷道:“我错了,我哪里错了?”
欧阳希夷的神情变得非常肃穆而庄严,他望着晃公错道:“在我眼中看来你就是一只乌龟,而我看宁道奇他就是一只白鹤!一只乌龟和一只白鹤为什么要相提并论呢?你是乌龟你在地上爬在水里游,他是白鹤他在天上飞自由自在,你们两个认为为什么要比呢?更何况你除开武学造诣以及在天下的地位不如宁道奇以外,你还有什么不如他呢?”
他说到这里是没有停顿的,继续开口道:“难道你的饭量没有他大还是你的酒量比他差抑或者说你的老婆没有他多,你的儿子孙子没有他多,还是你认为你身为男人的本钱没有他雄厚……”
晃公错原本是一愣又一愣的,只是见到欧阳希夷说话越来越令人听不下去,他连忙止住了欧阳希夷,他苦笑望着欧阳希夷道:“难道这些也可以比?”
“为什么不可以比呢?”欧阳希夷依旧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他望着晃公错道:“难道你硬是要拿你的不足和别人的长处相比,而不可以拿你的长处而别人的不足相比吗?世上似乎根本没有这种道理。”
晃公错沉默了,他忽然现他似乎真得错了。
欧阳希夷似乎越说越高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的视线已经望着还在不动声色吃馒头的宁道奇道:“我承认我的尘沙剑是不如宁道奇的散手的,只不过有一点宁真人你也是不能不承认的:你的酒量绝对是比不上我的。”他望着宁道奇,说得非常自信,一双眼眸中甚至流露出一种近乎睥睨诸雄的光芒,一眨不眨的望着宁道奇。
此时此刻,不但晃公错惊讶了,甚至天刀宋缺等人也都非常惊讶的望着欧阳希夷,他们的眼中已经流露出了一抹佩服的神色。
一个人未必要和别人比,就算要和别人比,那未必要比你不足的地方,除非你真想给自己找个不愉快,显然欧阳希夷是一个不想给自己找不愉快的人,因此这个人过得非常潇洒而愉快。
宁道奇原本只是想安安静静吃馒头的,只不过听见欧阳希夷的这句话,他现安安静静吃馒头也已经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了,因此宁道奇放下了馒头,他转过身望向了欧阳希夷,他说:“我这一生是很少喝酒的,倘若你真要和我喝酒,那我十之都会败的,除开喝酒这方面我现我有许多方面是不如你的,譬如我活得虽然很潇洒,但比不上你周游天下,行事无忌,又譬如我似乎一直以来都没有你有钱,因此我现在还在吃馒头,而你们在吃大鱼大肉。”他是微笑着说着,脸上没有半点伤感或介意的情绪。
他说完视线就已经望向晃公错了,他望着晃公错道:“在我看来,我也是有很多地方不如你的,其中一个地方也是我最不高兴的。”
晃公错原本已经半低着头,他已经打定主意不说话了,但这时候他又忍不住问道:“哪一个地方?”
宁道奇道:“你身为南海派的元老,已经有不少徒弟,徒孙了,而我现在却只是孤身一人,想要找到一个传承我武学道法的人都困难,你说我应不应当羡慕你?”
晃公错默然无语,他沉默了很久,望着宁道奇道:“这也算?”
宁道奇淡淡道:“为什么你可以比你在乎的,难道我不可以比我在乎得吗?因此在这一点上面我是很佩服欧阳兄的,他看得清楚所谓的执念都是为自己设置的障碍与不愉快,因此他可以不去想,而我们却偏偏去想,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因此在这一点上面无论是我还是你抑或者在座的所有人都是不如他的。”
欧阳希夷又在喝酒,他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宁道奇的对话一样,或许他是听见了,只不过在他眼中看来这句话又算不了什么很重要得话,他为什么要去想呢?他是一个活的很潇洒的人,也绝对不会为自己找一点点不愉快的。
因此四十年前他很潇洒,现在他依旧很潇洒。
晃公错沉默了,他现在似乎也明白了,他其实本不用思忖这一切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世上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是逃避不了的,那他为什么要纠缠着这些不放而令自己不愉快呢?
他再一次抬起头,眼神已经开始变化了,他眼中没有了刚才的愁绪,而是带上了一份非常潇洒而愉快的笑意,他望着宁道奇,望了望欧阳希夷这位老朋友,轻声叹道:“现在我忽然想喝酒了,我想醉了,这么些年我似乎一次都没有醉过,我想尝一下醉是什么滋味。”
欧阳希夷将一壶酒丢在地上,大笑道:“我灌醉你。”
墨清池眯着眼微笑望着这一幕,冷不丁说了一句:“酒壶三百文。”
时间似乎静止,刹那,大堂内又充斥着愉快的笑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