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让阴识去。”他提了一个人选,帐内顿时默然,刘伯升和来歙面面相觑,都明白了邓晨的苦心。
因为刘秀的未婚妻阴丽华,尚在第五伦处。
邓晨的爱妻死在了小长安之战,三个女儿多亏刘秀拼死相救才得生还。他一直念着妻弟的好,感慨自己的不幸之余,也希望刘秀不要有遗憾。虽然刘秀如今另娶马氏为妻,但他了解文叔,肯定记挂着阴丽华,若能顺手要回来,也是一桩好事。
计策已定,众人分头行事。
“十天,君叔,我只等你十天。”
刘伯升送来歙和阴识离开,与来歙作别时,约定了时限。他们是拖不起的一方,虽然刘伯升和邓晨相互唱和,连吓带劝让迎接自己的渭南豪强出了点粮,但连一个月都不够吃,若逼要再多……他们或许就转头与第五伦暗通款曲了。
“既然不能依靠统治长安和渭南来赢得战争。”
“那就只能反过来,先赢得战争!”
……
阴识是阴丽华的异母兄,他先前在昆阳参加完刘秀与马氏的婚礼后,得了冯异点播,带着数百阴氏徒附,匆匆来追刘伯升,在武关堪堪赶上,被任命为校尉。
和绿林草莽不同,刘伯升兄弟俩身边的朋党,有一个算一个,都颇有背景,祖上皆是高官大族,阴氏虽没出过二千石,但耐不住钱多,阴识靠家里砸钱成为太学生,在长安居住数载,对关中并不陌生。
昔日作为桥梁的渭水,如今却犹如一条界线,三座渭桥在第五伦颠覆新莽时被北军烧毁,过河必须坐小舟,舟楫都被收了,渔民漕船也绝迹,阴识光找船就花了小半天,渡过去时对面放哨的游骑早早发现了他,用弩箭远远瞄着。
阴识非得举起“五”字旗,同时将兵器扔进水中,来表明自己的使者身份。
这之后,他的旅途是蒙着眼睛,在颠簸的车上渡过的,然后被带到一处乡邑,安置在一间屋子里,窗户被封了,看不到外面情形,只知道天已经黑了,算算距离,应该不是栎阳,而是五陵。
“不是阳陵,就是长陵。”
阴识已经和负责的官吏表明了自己的来意,然而一直在这屋子里被晾了整整两天,一直到阴识已经极为不耐的时候,第五伦才不紧不慢召见了他。
“阴次伯?”
第五伦看着面前这位仪态端庄的使者,阴识是个美男子,模样和阴丽华还有些像:说来奇怪,第五伦也见过阴丽华的同母弟阴兴,却与她全然不似。
“外臣此来,是奉大司空之命,将故新纳言大将军严公随身之物,交还大王。”
阴识献上的严尤佩剑,第五伦让人收了交上来。
第五伦与第一位老师扬雄羁绊较深,不止是他对弟子的爱护,以及相信自己是“天下之士”的期盼让第五伦深受感动,也因为一年多在宣明里朝夕相处,有了感情。
对严尤差了点,虽有师徒之名,但传道授业较少,更多是借书给第五伦看。
但当第五伦抽出剑后,尚能感觉到上头留下的血腥味,忍不住鼻子一酸。
严尤是个儒将,佩剑从不杀人。想到老师就是用它结束了自己的人生,为一个不值得付出性命的王朝殉葬,第五感到无比难受。
“伯石公,宛城之败,非汝之过也。”
第五伦心里是记恨刘伯升的,但嘴上却叹息道:“大司空有心了,我素与文叔相善,先前却未能结识其兄,真是可惜。”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一副十分大方的样子,就在阴识以为第五伦要回赠点什么的时候,他却笑道:
“常安,就是我的礼物!”
“我已让出渭南,将宫室完好无损留给大司空,表明诚意,相信大司空,以及见到了。”
第五伦也不管什么愠怒了,既然要恶心对面,就索性恶心到底吧!
阴识心中腹诽,此人果然奸猾,古人有买椟还珠,如果说取走珠子留下木椟是“完好无损”的话,那第五伦高兴就好。
“不想渭南豪强及宵小假传吾令,劫掠宫室,竟至府库成了丘墟,真是可叹。”
杀师之恨,地缘上的冲突,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凡此种种,做朋友是不可能了,第五伦一边积极准备战争,他的手下随时能打刘伯升一个半渡而击,但对阴识提出的“借粮”,居然也一口答应下来!
“我这就立刻筹备,还望将军能派一位将军,带人渡渭来取。”
阴识也知道这是幌子,双方都在说鬼话,此番北来,他真正想完成的事,其实只有一桩:将妹妹,带回去!
压住心里的激动,虽然阴氏乃窦融等人所破,但最初蛊惑父亲加入造反的是他,妹妹也是因此缘故被掳走的,这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
“还望大王能将吾妹释放。”
“次伯对我的误会很深啊!”
第五伦摇头道:“阴氏淑女身在渭北,安然无恙。在这是客,不是人质……但伦只望,投桃报李,大司空也能将一位久在绿林做客的故人,也送回来。”
阴识一愣:“大王指的是……”
“岑彭。”
第五伦没有忘记这位老朋友:“次伯下次若能将岑君然带来,君妹,便可随你渡河南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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