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捋了捋下巴上的一撮山羊胡,继续说道:“所谓宗门,最早的时候,不成气候,可以视为一家,后来成了气候,便可以视为一国,可家国本是一体,难以分割,所以在贫道看来,这宗门也罢,朝堂也罢,说白了就是个家。国家为大家,自家为小家。在我们道门呢,掌教真人就是这一家之主,我们这些峰主则是分家出去的旁支,而首徒就是将来要继承家业的嫡长子,现在家主老了,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不过偏房旁支们了各自的利益,对于下任家主的人选又有不同的看法,当家的家主既要一碗水端平,又想看看自己这个嫡长子能不能扛起这个家,一直冷眼旁观,所以如今的道门是一片乱象。”
徐北游不置可否道:“据徐某所知,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老掌教紫尘在世时,早早便立下首徒,可如今的掌教秋叶却是多年不立首徒,以至于首徒之位空悬多年,这才引得几大弟子争夺不休,甚至有传言说,秋叶是打算将掌教大位传于女儿齐仙云,使道门成为一家之道门。”
溪尘轻声道:“这便是老道今日来见徐宗主的用意所在。”
徐北游望向溪尘。
溪尘轻轻说道:“道门不是哪个人的道门,虽说不该将罪责强加于一名女子头上,但此事的罪魁祸首,却是少不了慕容萱的推波助澜,秋叶自误到如此地步,更是少不了这名女子的一再怂恿,至于齐仙云之事,道门内部同样有很多声音,并不赞同秋叶的做法,也正是这些声音,才逼得秋叶迟迟没有立下首徒,或者说没有立齐仙云为首徒。”
徐北游想了想,点头道:“懂了,想来老前辈便是这些声音中的其中之一了。”
溪尘叹息一声,道:“我说宗门如一家,又说宗门如一国,这两句话其实都对。说它如国,是因为里面未必都是人情世故,少不了攀附倾轧那一套,当年紫尘和青尘两位师兄争夺掌教大位是一例,青尘打压秋叶是一例,后来天尘以主事峰主之尊压过掌教秋叶执掌道门大权又是一例。天尘在世之时,秋叶尚不敢如何,待到天尘飞升之后,他便开始打压我们这些老人,你以为那些老人们一个个归隐,当真是避世求长生?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都心里明白,就像微尘,他的确是闭关求长生,可老道我这种的,就是避世躲祸事了。”
徐北游微微一怔,问道:“老前辈此话怎讲?”
溪尘反问道:“徐宗主,世人都说你一人一剑屠戮了道门镇魔殿,可徐宗主,你扪心自问,若是镇魔殿三十六位大执事加上一位镇魔殿殿主一起围攻你,你还能屠戮镇魔殿吗?”
徐北游摇头道:“不能。”
溪尘又问道:“徐宗主的境界修为与青尘相较,如何?”
徐北游略作思量之后,回答道:“仅以战力而论,徐某比起青尘大真人只高不低。”
溪尘轻轻一拍膝盖,冷笑道:“这就是了,徐宗主尚且不敢说一人一剑屠尽镇魔殿,可战力尚且不如徐宗主的青尘,又是如何能在贺牢山一战中将一个偌大的镇魔殿屠戮殆尽?”
徐北游愕然无言。
溪尘轻声道:“老辈家伙,又不愿意主动退去,就只有落得明尘这样的下场,甚至明尘不明不白地死在那位公主殿下的手中,老道也觉得颇多可疑之处,所以老道说,避世未必是求长生,也可以是躲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