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尘闻言后沉默了片刻,说道:“话说到这个份上,你我之间已经是无话可说了,各人都有各人的道理,谁也别想站稳了大义的名分。”
徐北游笑了笑,“大义名分,从不在于你我的话语之间,也不在于拳头大小,在于皇天后土,在于天下苍生的悠悠众口。”
微尘没有反驳,道:“大义的确如此,可私仇却是不用,我今日不是什么道门大真人,仅仅是为人父者,为人夫者,为我的儿子,也为我的妻子,讨要一个说法。”
徐北游道:“大义有道理可讲,私仇没有道理可讲。不管徐某人是否是为了大义,傅中天总归都是死了,因徐某而死,这便与大真人结了仇,这便是私仇,有仇报仇,以怨报怨,此乃天经地义的道理。”
微尘说道:“我在临来之前,曾经专门了解过你的事迹过往,你虽然出身剑宗,但却不太像剑宗中人行事,反而更像是儒家子弟,事事都要讲究一个规矩道理,认为天底下最大的不是武力,反而是规矩和道理,实在对我的胃口。如果不是在如今这般情形之下,我也许可以与你结成忘年之交。”
徐北游说道:“徐某谢过大真人抬爱。若是没有傅中天之事,晚辈也愿意结交前辈这样的高德之士。可无奈傅中天自行取死之道,若是傅中天不背叛大齐朝廷,哪怕是两不想帮,亦或是光明正大地辞官离去,重归道门,徐某也不会将他如何,无非是各为其主罢了,可他身为朝廷中人,行谋逆之事。论情,他辜负了林太后的栽培之意,论理,他这是不忠不义之举,论法,此乃谋逆之举,当诛。于情、于理、于法,他都该死,大真人既然也认可徐某所说的规矩和道理,自当知道,此事无理可论。”
微尘说道:“以公理而言,我的确无话可说,以私理而言,我却不得不说,也不得不论。”
徐北游点了点头,然后一拍腰间的诛仙,笑道:“道理在嘴上,道理在人心,‘道理’也在我的腰间。”
微尘不再多言。
他这次下山,只有一个目的,为儿子报仇,毕竟他本人的飞升之机已断,且寿元亏损严重,寿尽而终就是这几年的事情,唯一继承香火的儿子也已经身死,无疑是断了他最后的一丝念想。
正如微尘自己所言,若是他还飞升有望,儿子死了也就死了,毕竟自身得以证长生,何须子嗣传香火,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儿子再去赌上自己的飞升之机,殊为不值。可如果飞升之机断绝,便要儿子来传承香火,这也是当初两人之所以要在甲子高龄时生下一子的缘故,为的就是以防日后。
结果现在是两者皆断,自己又命不久矣,与其坐化而终,倒不如将这身苦修得来的修为用在实处。
于是他便和玉尘来到了此地。
他不敢奢望凭借自己能杀掉徐北游,只是期望着能给徐北游留下足够重的伤势,日后自然会有人帮他们完成那个不能完成的遗愿。
大袖飘摇的微尘一挥大袖,天地之间骤然出现一只巨大的金色手掌,朝着徐北游轰然落下。
徐北游不闪不避,任由这只如小山大小的手掌砸在自己的身上,紧接着这只由气机幻化出来的巨大金掌寸寸碎裂,徐北游重新出现在微尘的视野之中。
微尘望着徐北游身上环绕的白色光芒,恍然道:“原来是佛家的大宝瓶身,圆满无暇,如瓶不漏,不愧是能跟秋叶斗力的人物。”
言语之间,又是一只金色大手凭空生出,朝着徐北游拦腰抓住,想要将他生生抓起。
不过这一次,徐北游终于不再是无动于衷,悬于他腰间的诛仙顿时剑气大作,将这只金色大手从中拦腰斩断。
自从徐北游得了那份天门机缘之后,境界修为一日千里,再也不用刻意去闭鞘蓄养剑意,如今他身无他物,就是一人一剑而已。
只不过,人是十八楼巅峰且有望十八楼之上的大剑仙,剑是天下间有第一攻伐重器之称的仙剑诛仙。
这样的一人一剑,是当之无愧的横行天下。
从头至尾,徐北游只是按剑而立,没有握剑,更没有出剑,微尘知道自己再试探下去也不过是徒劳无功,干脆双袖一卷,在这云海之上,凭空生出两道巨大龙卷,接天连地一般,仿佛是两条孽龙在翻江倒海,为祸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