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未完全入秋,但是草原上又如去年一般,飘起了零星的雪花。
林寒走出大帐抬头望去,天空一片阴霾,有大如鹅毛的雪花飘飘洒洒落下。
草原的雪又大又急,下到酣畅淋漓的时候,几乎就是一片白雪茫茫,别说赏景,就连路也找不到。不过可能还未入冬的缘故,这次的雪花就有些忸怩,飘飘摇摇的,远没有往日的凶猛。当然,比起塞内的雪,这也可以算是一场鹅毛大雪了。
林寒伸出手接了一朵雪花,感受着掌心上的丝丝凉意,仰头望向从天而落的飘洒大雪,对身旁王庭大祭司笑道:“下雪好,死了干净。”
王庭大祭司也就是草原萨满教的大祭司,看上去垂垂老矣,弓着腰背,脸上皱纹堆叠,手中则拄着一根如树藤纠缠的藤杖,说道:“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林寒眯起眼睛,轻声说道:“第一场雪。”
大祭司也伸手接住一片雪花,轻声道:“人生百载,百年之后,了然无痕。就像这雪,雪大是能压死人的,雪停之后,谁又看得见死人在哪?”
晦暗风雪之中,是十几万草原大军。
林寒望着十几万骑军,有片刻的失神,没来由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件往事。
那时候萧煜已经攻克蜀州,横扫后建,正要东进入关,他这个小舅子自然要随行。在临行前的晚上,他去中都城里见了姐姐林银屏一面,那时候姐姐刚刚生下外甥萧玄不久,身子虚弱到不能久立,他就蹲在姐姐面前。
姐姐嘱咐他,“沙场凶险,万事以小心为上。没事的时候就安心留在大帐里,别亲身陷阵。行军打仗的事情有你姐夫和蓝先生做主,你在大战空歇的时候就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别累垮了身子。”
他将头埋在姐姐的膝盖上,没有说话,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姐姐又说,“行了,我话就说这么多,该走就走吧。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回。”
他扶着姐姐的膝盖缓缓起身,终于是开口:“姐,没事的,南征北战都打过来了,不差这一回。”
姐姐没说话,只是将腕上那串戴了许多年的菩提子褪下,给他套在手腕上。
林寒低头望去,时隔这么多年,那串菩提子仍旧戴在他的手腕上,可是姐姐已经不在了,就连那个外甥也不在了。
他喃喃自语道:“姐,我这辈子没什么亲人,爹娘走得早,只有你从小护着我,要不是你,我早就死在了红娘子的手里,没有你,也没有我林寒今日的威风,所以我这辈子谁都可以不认,唯独不会不认你这个姐姐。”
已经是老人的林寒声音越来越低,“你要是还在世,想来会很生气吧,恼我这个做弟弟的,可我也是没办法,草原上年年白灾,这么多张嘴都要吃饭,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饿死。姐,若是日后咱们还能相见,要打要罚,都听你的。”
林寒手中的雪花渐渐融化,朔风愈急,白雪茫茫。
他猛然抬起头,拔高声音,“林术!”
有马蹄声响起,大军如潮水一般向两边分开,一骑越众而出。
草原汗王林寒的第四子,林术。
披甲佩刀的林术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末将在!”
林寒挥手道:“拔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