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辩难一直持续到次日的暮色时分,终究以众多士子的败退而告终。
李冯古这次不仅仅是名声响彻大江南北,就连西北和东北这等不好丝竹好兵戈的百战之地都对其有所耳闻。
“此战”之后,再无人敢去仙花寺挑战这条外来的过江强龙,不过李冯古不远万里来到江都,自然不是为了求一时清静,所以他在舌战群儒之后又再次发出挑战,这一次的对象是江南道门之主,大真人杜海潺。
虽说杜海潺被徐北游驱逐出江都城,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仍旧是一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而且到了此时此刻,杜海潺所代表的已经不仅仅是他一人,甚至不仅仅是江南道门,而是整个道门,若是杜海潺也败了,那也就是说道门输给了圣堂。
佛门可以输,因为佛门之后还有儒门,儒门也可以输,因为儒门之后还有道门,但是道门不能输,因为道门是天下宗门之首,若是道门也输了,不仅仅是道门脸面的问题,事关乎天下脸面的问题,到那时候必然会群情激奋,作为执牛耳者的道门也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因为此事,道门为之震动,引得掌教真人秋叶亲自过问,然后便是道门五派之一的经典派魁首、传法宫宫主、道藏殿殿主、以及掌教弟子中曾经主持编撰道典的白云子等人下山,前往江都。
道门如此大的动作,自然也引起了朝廷的重视和注意,在一次内阁和司礼监的小朝会之后,当今皇帝陛下萧玄还亲自问起了这桩江南盛事,新任内阁次辅谢苏卿作答,而内阁首辅韩瑄和司礼监掌印张百岁对此事却是表现十分冷漠,俱是沉默不语。
小朝会之后,韩瑄与另外两位阁员大学士返回内阁,以张百岁为首的众多大宦中,除了张保当值伺候侍奉之外,其余人等也都返回司礼监,唯有内阁次辅谢苏卿被皇帝陛下留下。
君臣之别,不仅仅是一句空话而已,不管两人之前如何相较甚深,各自披上那层君臣外衣之后,终究要分出个上下尊卑,这是规矩,若是忘了规矩,史书上无数鲜血淋漓的君臣典故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死我活,没有第二个结局。
不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有了这层情分在,君臣之间的情分又终究大不一样。
一行三人在巍峨宫墙之后缓缓而行,当年先帝老迈,日倦政事,所以很多政事都被他发到内阁中,由内阁拟票,由于内阁是用蓝笔所写,遂称“批蓝”。然后再交由司礼监,由司礼监掌印太监代为决断,由于是朱笔所写,这也就是所谓的“批红”。拟票和批红缺一不可,若无拟票,则无红可批,但若不批红,不管内阁的拟票再怎么利国利民,也是一纸空文。这就是一直为天下士子清流所诟病的宦官干政。但不管士子们如何反对,司礼监掌印太监也成为堪与内阁首辅比肩的人物。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内阁首辅和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权柄加起来,便等同于大半个皇帝。而在他们两人之下的,就是内阁次辅和司礼监首席秉笔,也是作为牵制内阁首辅和掌印太监的存在。
这种传统持续到当今皇帝陛下登基之后的二十年,直到首辅蓝玉辞任内阁首辅之职后,皇帝陛下才开始逐渐从内阁和司礼监手中收回权柄,每日政务比起先帝要繁重许多,已经很少有时间像今日这般有悠闲散步,也不知是否巧合,这次随行陪同的两人竟分别是内阁和司礼监的二把手。
三人走了大半个时辰后来到一座亭中,皇帝陛下当先坐下,一手搭在石桌上,一手对着仍旧站着的内阁次辅虚压一下,“私底下就不用讲究那么多繁文缛节了。”
“谢陛下。”谢苏卿轻施一礼后虚坐了半个凳子。
皇帝陛下问道:“你怎么看那个李冯古?”
谢苏卿正色道:“微臣曾就此事专门询问过艾伯爵,李冯古此人是极西之地的高位之人无疑,不过这次来到江都却大有蹊跷之处。”
“蹊跷?”皇帝陛下轻声道:“怎么个蹊跷法?”
谢苏卿沉声道:“恐怕是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否则他一介外人,又怎能掀起如此大的阵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