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
这个词语本身对绿灯侠们来说就接近是禁忌,那是他们最不应当有的情绪。唯有充满勇气之人才能被绿灯戒选中、成为绿灯军团的一员,每一名绿灯侠都应当无所畏惧,哪怕冰冷的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他们也应当临危不惧、仍盘算着如何绝地反击。
而当一个绿灯侠感到恐惧,那也将是他们最容易被击倒的时刻。绿灯戒被是一件无比强大的武器不假,但它也非常敏感。如果驭戒者感到恐惧,那种情绪会直观地被反应到灯戒构筑的具象物上,那些具象会脆弱不堪、轻易就能被贯穿粉碎。
害怕?他说我害怕么?
迈克抹了抹嘴角的鲜血,咬着牙再度爬起身,牙床都已被染成了血红。
开玩笑。
他大喝一声,回转过身,绿灯能量化作长枪利刃凌空甩出,却仍只被塞尼斯托随意化解——看上去甚至比之前更加轻松。
“你的意志在动摇,信念在瓦解,你让那枚灯戒为之蒙羞!”塞尼斯托一声盖过一声,最后大喝一声,金光像决堤之水涌出,将迈克再度击翻。
接着他语气一缓:“但你不是在怕我,不。你一次次地向我冲上来,不要命般的鲁莽,这都是为了掩盖你真正的恐惧、深藏在心底的梦靥。你想骗过所有人,甚至想骗过自己......但你瞒不了我的戒指。”
塞尼斯托双目一凛:“就让我来看看......你究竟在惧怕些什么?”
金色的灯戒符号倒映在了他的瞳孔中,黄灯戒放出万丈光芒,就想要吞没一切。那团光就像是活的般扭动身躯,迈克感到就像有无数条剧毒的蟒蛇沿着神经钻进了他的大脑,嘶嘶地拨开他思维最深处的迷雾、深入他埋藏在心底最深的恐惧。
而后黄色的光芒开始出现实体了。它长出利爪、长出翅膀,显露出了张扭曲狰狞的面容,嘴里伸出獠牙,张嘴嘶吼发出尖锐难耐的鸣声。
一只类魔,来自天启星的量产战士。
“哈!这就是你害怕的东西?”塞尼斯托讥讽,“可悲。”
迈克咬着牙,双手攥紧,拳头深陷进了地面的泥土之中。
是的,他是在害怕,而且已经怕了很多年了——这没什么羞于承认的。
事实上,历经了六年半之前那场天启末日的幸存者们大多都是如此。那哀嚎的大地、血红的天空,遍布漫天的恶魔,被獠牙撕烂的人类血肉撒满了燃烧的街区......那地狱般的场景就像噩梦般烙印在了每一个曾亲身经历的人脑海里,也许再过十年、二十年也没法被抹平。
那一年迈克才十二岁。类魔大军的空袭来临时他正巧在街上。他看着人类被这群飞天的恶魔蚕食,亲眼目睹了利爪和尖齿撕裂无数血肉的场景,那足以成为任何一个十二岁孩子永远没法忘却的噩梦。
但他并没有因此就被打倒,因为那时他相信仍有希望。绿灯侠会出现,超级英雄们会摆平一切——就像以往每一次那样。
他从小最崇拜的英雄便是绿灯侠,他和其他孩子们打架时从不退缩,他几乎每个星期都要违反几条校规、面对校领导和老师的叱骂也都只当耳旁风,因为他想证明——我无所畏惧,就像绿灯侠一样。
事实上绿灯侠也确实现身了。迈克看到了绿色的流星从头顶上掠过,用耀眼的光辉照亮了被黑暗笼罩的街道,光束如利剑般将那些恶魔的躯体从中斩断。那时他仍怀有信念,仍相信事情最终都会好起来。
真正摧毁了那个十二岁孩子信念的,是绿灯侠的陨落。
原来就算绿灯侠也并非不可战胜,原来就算是无畏之人也会死去。
那之后他腿都软了,甚至没法逃走。他缩在一辆四轮朝天的破车残骸里躲了一天一夜,整整二十四个小时没有合眼,因为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一只类魔会突然撕开头顶的铁皮、冲他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
事实上当时绝大部分的人和迈克都是一样,真正摧毁了人们信念的并非恶魔从天而降,真正摧毁了他们信念的是正义联盟的团灭,那意味着希望之光被黑暗湮没。
也许这个戴黄戒指的红脸家伙是对的,也许迈克他真的直到现在都还没从六年前那场来自天启的灾难阴影中走出来。他想证明自己无所畏惧,用粗线条的面具伪装自己,用鲁莽的态度面对一切,因为他不想承认——内心深处,他只是个目睹绿灯侠之死后被吓坏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