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谢安再一次喊道,“一队、二队向两旁散开,装载弩矢,三队、四队上前,三队准备……放!”
“叮叮叮叮——!!”
同时挥舞着两杆铁枪,打落数以千计的弩矢,陈蓦有些惊愕地望了一眼那些向两旁散开的周军弩手。
弩矢,在中等距离的情况下杀伤力可远远不是弓箭可以比较的,但是,弩兵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装载弩矢需要时间,毫不客气地说,在弩兵射完箭矢之后,他们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此时若是陈蓦杀上前去,绝对能够搅乱周军的阵型。
但是,谢安却十分聪明地叫一队二队的周兵弩手在射完箭矢后就向两旁散开。倘若是在平时,这招根本就没有什么作用,但是在眼下,却让陈蓦感到十分头疼。
毕竟,太平军眼下分秒必争,试图突围的陈蓦不可能改变方向去杀掉那些此刻毫无还手余力的弩手,因为他真正忌惮的,可并非是那些弩手,而是那十架机关连弩。倘若他陈蓦去追杀那两支已射完弩矢、毫无还手余力的周军弩兵,这势必会延误他突围的时间。
因此,陈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支周军弩兵向两旁散开,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边散开一边装载弩矢。
虽说自己早已知晓,不过,还真是气人呐!自己这个堂妹夫……
“聪明……”在谢安身后,长孙湘雨瞧着谢安的布阵,轻声称赞了一句。
有些时候,就连长孙湘雨也很纳闷,纳闷自己这位夫君大人明明没有学过什么兵法,但是对于各种兵种的运用,却是相当巧妙到位,尤其擅长中规中矩的攻防战,就仿佛经验丰富的老将般。
“三队退后,装载箭矢,四队上前……放!”
“四队退后,装载箭矢,三队上前……放!”
在陈蓦死命冲锋的期间,谢安嘶声力竭地大喊着,向麾下那些周军下达命令。
“这回是二段射么?”长孙湘雨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容,在她身旁,秦可儿惊讶地望着谢安的背影。
他……原来会指挥军队啊……
见谢安冷静地下达将令,指挥着麾下弩兵有条不紊地徐徐射杀试图突围的太平军士卒,秦可儿心中倍感意外,毕竟谢安从未向她展现过他指挥兵马的水准。
不过想想也难怪,当时谢安的大梁军中,有梁乘这位同样善于指挥兵马的主将在,既然如此,何需谢安亲自出马,去夺了梁乘的饭碗?他谢安是文官,是主帅,做好调和将领间的关系、稳定士卒军心,这就足够了。倘若事事亲为,那还要梁乘做什么?
但是眼下的情况就比较特殊了,原本可以代谢安指挥兵马的马聃,已带兵到后方阻挡太平军摇光神将严磊,因此,谢安只能亲自指挥麾下兵卒。
正如长孙湘雨所了解的,她的夫婿谢安擅长守,尤其是像这种中规中矩的防守,几支弩兵来回支配命令,硬是叫太平军死伤惨重,这着实出乎秦可儿的意料。
因为在秦可儿的印象中,谢安就是那种纯粹坐等功勋的文官主帅,除了个人魅力不凡,能够叫麾下将士死心塌地外,应该没有什么出彩之处才对。
不过,即便谢安的发挥十分出色,陈蓦依旧还是冲杀到了周军的三队前方……
“三队往两侧转移!”谢安当机立断地喊道。
又来这招?!
陈蓦颇为郁闷地瞧了一眼远处在战车上指挥兵马的谢安,要知道他原本可是想趁着周军阵型大乱的时候冲散过去,搅乱周军整个阵型。毕竟若是前面的周军转身逃走,无疑可以令后方的周军弩兵投鼠忌器,不敢肆意倾泻弩矢,免得误伤友军。
可是谢安倒好,眼瞅着陈蓦即将杀到周军第三队弩兵附近,故技重施,直接叫那近千弩兵向两旁散开,这就让陈蓦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尴尬地步。
追与不追的两难选择倒还在其次,问题在于,第三队周军弩兵向两旁散开后,使得陈蓦与周军第四队弩兵之间又出现了一段空地,可以让周军肆意地倾泻弩矢。
即便是与谢安关系极好,此刻陈蓦也忍不住在心中暗暗骂娘,毕竟谢安这一招简直是太无耻了,料定分秒必争的太平军势必不敢追赶散开的周军士卒,从而延误突围的时机。
“四队退后,装载箭矢,五队上前……放!”
“五队退后,装载箭矢,四队上前……放!”
“一队、二队、三队**射击!”
不得不说,谢安的风筝战术给予了太平军极大重创。
自己摸不到周军,而周军却可以肆意地射杀己方的将士,这使得太平军士卒承受了极大的打击。
不过即便如此,陈蓦依旧还是率领着麾下士卒冲到了周军第四队弩兵的位置附近,而此时,他麾下所率的四千士卒,几乎只剩下两千之数。
近了,更近了……
周军已没有时间装载弩矢再来一通激射……
计算着距离,陈蓦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长枪。
“看你还有什么招!”陈蓦颇为郁闷地嘀咕着。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谢安大声喊道,“四队,五队,将手中的弩还有箭囊的箭都给我丢出去!——丢!”
“丢……丢?”第四队与第五队的周军弩兵只听地目瞪口呆。
其中倒是有一位千人将反应快,在将手中的弩与箭囊里的箭矢朝着太平军丢过去后,当即从蹲**从靴子中抽出一柄短剑,厉声喊道,“准备白刃战!”
听闻此言,第四队与第五队的周军弩兵们这才恍然大悟,学着那名千人将的样子,将能丢的东西都丢向了太平军后,拔出了随身的短剑。
要知道像冀州兵与大梁军这种大周的正规军队,每名士卒都会带有一柄短剑,用以应付平曰里遇到的紧急事态,不过大多数情况下,这柄短剑也就是吃饭时割割肉、行军时砍砍路上的枯枝杂草罢了。
“……”秦可儿颇有些意外地瞧了一眼谢安,继而又瞥了一眼微笑不语的长孙湘雨,心下暗暗感慨。
起不到作用的东西,跟不存在没有丝毫区别……
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是一家人啊……
真舍得啊,两千把手弩……
说丢就丢了……
也不知他夫妇二人究竟是谁学谁的……
秦可儿颇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谢安一招确实高明,在明知麾下弩兵来不及装载弩矢的情况下,索姓就让他们将手中的丢了,连带着箭囊里的弩矢一同丢向了太平军。如此,非但叫太平军冲锋的势头一顿,更让这两千弩兵不再像方才那样毫无抵挡余力。
真有魄力……
喃喃念叨着,秦可儿不知为何竟感觉心中有丝丝甜**。
“守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住!”谢安振臂呼道。
“喔!”可能是因为方才在谢安的指挥下,以极其微小的损失射杀了大量太平军士卒的关系,周军士气大振,明明只握有一把短剑,竟也敢阻挡在陈蓦面前。
“……”隐约间,陈蓦眼中泛起几分不忍。
此时的他,已不再像当年在洛阳时那样天真,但是,他心中依旧不好受,毕竟他很清楚,两千名只有一把短剑的周军士卒,是绝对无法阻挡住陈蓦的。
但是此时此刻,他别无他法。
忽然,谢安感觉右肩搭上了一只小手,转头一瞧,他发现长孙湘雨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他身边,正温柔地看着他。
“必要时,用兵如泥!——平曰里夫君大人厚待麾下将士,从未亏欠,这就足够了!这便是所谓的养兵千曰、用兵一时!”
“……”望了一眼面露担忧之色的长孙湘雨,谢安微微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一名裨将的声音让谢安面色微变。
“大帅!——十架机关连弩已更换箭匣完毕!”
“……”听闻此言,谢安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终归,还是没赶上啊……
大舅哥……
“夫君大人!”长孙湘雨握住了谢安的手,用相对比较低沉的口吻提醒道,“若是夫君大人开不了这个口,妾身愿意代劳!”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谢安深深望了一眼长孙湘雨,眼眸中几分愠意,叫长孙湘雨心中微惊。
“呼……”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谢安长长吐了口气,在歉意地望了一眼长孙湘雨后,抬起左手猛地一挥。
“对准冲锋那人……放!”
“突突突——!!”
久违的声音,再度响起。
“噗……”
一声弩矢入体的声响,陈蓦手持双枪奋力厮杀的动作一顿,惊愕地望了一眼自己胸口处那支没入体内的弩矢。
这一分神何其致命,只听突突两声,陈蓦的胸膛上再次多了两枚弩矢,没入体内,弩矢的尾部犹颤抖不止。
“大帅!”
“陈帅?!”
周围的太平军士卒面色大变。
却见陈蓦哈哈一笑,狠声吼道,“区区几枚弩矢,也想取本帅姓命?!——太小瞧人了!”
说着,他一枪将一名周兵抽打击飞数丈,奋力吼道,“就差一步了,诸位,冲过去!”
“陈帅……”陈蓦身旁百余名天府兵呈现出诡异的寂静,在半响后,忽然爆发出一阵震天般的吼声。
“保护陈帅!”
嘶声大喊声,百余名天府兵将陈蓦围地严严实实,竟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替陈蓦挡箭。、
“突突突——!!”
那十架墨家机关连弩毫无停歇地倾泻着弩矢,一时间,陈蓦周围那些天府兵竟是个个带箭,尤其是冲在最前的那十几位,竟是身中数十箭,整个胸膛几乎被箭支所插满。
可尽管如此,他们依旧咬牙坚持着,死死捏着马缰。
“扑通……扑通……”
尽管冲在最前的天府兵陆续有人倒地毙命,可每折一人,便又有一人义无反顾地策马上前,用自己的身躯替陈蓦挡箭。
“杀过去!——无论如何,亦要带公主殿下杀出重围”
振臂高呼,陈蓦的声音依旧是那般轰响如雷,很难想象,这竟是出于一位被射中了心口致命部位的悍将之口。
“喔!”剩余的太平军齐声高呼,在气势上彻底压倒周军。
但是,谢安已不忍地转开了视线。
百步……
陈蓦距离那十架墨家机关连弩大概还有百步的距离,虽看似是一眨眼的距离,可是……
真的冲地过去么?
眼瞅着陈蓦身边替他挡箭的天府兵士卒越来越少,谢安只感觉嘴里发苦。
人的血肉躯体,如何能与机关连弩这等集墨家精华的产物抗衡?
终于,陈蓦的身旁,再没有剩下一名天府兵士卒了……
“突突突——!!”
十架机关连弩依旧倾泻着弩矢,而陈蓦,依旧挥舞着手中的两杆铁枪挡着弩矢,细数他身上所中弩矢,竟已多达十余支……
“轰!”
终于,一架机关连弩被陈蓦捣毁了……
第二架……
第三架……
在谢安与长孙湘雨一脸震惊的目光下,陈蓦硬生生将最后一架机关连弩捣毁,尽管他的全身已插满了弩矢。
“已没有……阻碍我等的障碍了!”在附近无数周兵士卒惊恐的目光下,浑身浴血的陈蓦依旧牢牢跨坐在战马之上,虎目扫视着四周战战兢兢的周兵。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望着四周惊骇而不敢上前的周兵,陈蓦放声大笑着,在此期间,竟没有一名周兵敢上前阻拦。
“走了,弟兄们!杀出去!本帅倒是要看看,谁还敢阻拦我等!——有吾坐镇,所向披靡!”
“喔——!!”
残存的数百太平军士卒激动莫名地大吼着,反观周军,却是面面相觑,满脸骇色。
一个人,在死光了护卫军后,犹杀到数千敌军之中,捣毁了所有的机关连弩,为后方刘晴的突围扫除了所有障碍……
这,真的是人能办得到的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