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晌后,一骑从后面驰来,将一副鳞甲、一把直脊刀扔到尚虎跟前的地面上,说道:“穿上铠甲拿上刀,大人与高都将特许你在军阵之间自由游猎!但你最好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别人是怎么在军阵中与同僚一起杀敌的,不要连累别人为你丢了性命……”
尚虎过于鲁莽的武勇,没有人会喜欢。
尚虎捧起鳞甲与刀,回头看到远处山嵴上,韩谦与高绍勒马停在阵后瞭望敌我双方在这边的试探。
“那个家伙太鲁莽,不过我喜欢,军中难得见这么大力气又身手灵活的好苗子了,”高绍笑着跟韩谦说道,“他这仗要能学得乖一些,不那么倔,我便将他收到身边当侍卫。”
韩谦对尚虎这个从尚家逃出来的逃奴还有印象。
目前投附过的奴婢,青壮男丁总计有近八千人,绝大多数人上战场后都难免脸色苍白、手脚颤抖,也有少数胆气极壮、天生勇武的健锐,像尚虎便属于初上战阵太过激动,脑子一空白控制不住便扑上前杀敌的那种人。
高绍派人送去鳞甲、直脊刀,许他在军阵之间自由游猎,相当于是充任精锐斥候、探马在本阵的责任,其实是要他能适应更激烈、更残酷的战场,最终能收放自如,便能成为勇将的好苗子。
不过,韩谦目前的注意力,还是在整个战场之上。
乌合之众要整备成军,少说也需要三四个月的操练,但目前是就算他们不断的攻克附近的寨堡,能不断筹集到粮谷,但茅山之中的老弱妇孺也越来越多,目前除了一万多赤山军,老弱妇孺也将超过八万人,每天的粮食消耗也比以往激增了一倍。
也就是说,他们始终仅有不到一个月的储粮而已,而且随着不断有新的奴隶来投,每天的粮食消耗在不断的上涨中。
韩谦压根就没有三四个月的时间去操练这些新兵蛋|子。
韩谦现在要做的,或许说期待这些新兵蛋|子的,就是希望他们能钉住此时所立的地方。
所谓破长竹竿的狼牙筅,是后世极为知名的一种简易冷战兵刃,最初乃是出自浙西的矿工起义,之后又被后世极出色的一代名将用入鸳鸯阵中。
狼牙筅自然不是万能的,但有一个好处是韩谦此时最看中的,那就是狼牙筅足够长,足有五米长,这能给新入战场就要面对凶残强敌的新卒以极强的安全感。
而且他打乱原有的哨伍军阵编制,仿照鸳鸯阵,将弓手、刀盾兵、狼牙筅兵、盾兵混编,却也不是看到鸳鸯阵在克制精锐刀兵有奇效,实是新卒没有经过长期的操训,只能让他们在混编小队里执行一些最简单的动作,一是用狼牙筅将敌兵挡在外围,一是用大盾遮挡弓箭,而将真正的近战搏杀、远战对射交给老卒。
当然,他主要也是赌赵臻不敢在茅山东南翼损失太多的精锐骑兵。
在骑兵紧缺的江淮大地,任何一支精锐骑兵伤亡惨重都不是能够接受的。
在楚州军将大规模的精锐步甲战兵调到前白狐岭一线之前,韩谦就敢将新卒居多的第二都、第三都兵马,轮流调到东庐山的东北麓,压制楚州军骑兵从侧翼发动的扰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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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茅山东南侧翼对赤山军展开的扰袭,楚州军精锐骑兵频频出动,却没有什么战果。
整个侧翼,韩谦对第二都、第三都所有派上前阵的新兵哨队,要求就是像钉子似的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赵臻不敢将所有的骑兵押上去决战,每次也只敢派两三百骑兵结阵冲击侧翼。
虽然楚州军精锐骑兵苦练骑射,还常常能抓住赤山军新卒临的慌乱,多有射伤射死其兵,甚至还曾将赤山军的一两支新兵哨队冲散,但想要扩大溃乱面时,撕开赤山军更多以哨队为单位结成的军阵时,赤山军部署于稍后的精锐战力,则会毫无畏惧的从前阵间隙前迅速往前穿插,以更为精良的兵甲战械,迫使楚州军骑兵只能后撤,难以扩大战果。
三四天时间,楚州军有五十多名骑兵死伤,换得赤山军近四百新卒被射伤射死,仅以双方的伤亡数量对比,看上去战绩较为显赫,但在这等规模的扰袭战事之中,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甚至都不能动摇赤山军的军心。
因为这三四天时间,少说也有三四千奴婢拖家带口从西面进入茅山,为赤山军补充上千青壮新卒。
目前赤山军都差不多快有一万三四千人,在北麓、中麓的谷口、山坳位置,也都是这种连枝竹枪阵,限于地形,他们的骑兵更难冲进去扰袭。
赵臻也注意到赤山军的新卒,在极短时间内便适应了骑兵冲阵所带来的震憾,侧翼结阵越来越稳。
相比较而言,他们这边的将卒却变得急躁,有两次冒进,死伤都超过十人。
而这个期间,赤山军始终用四千兵马将尚家堡出东庐山北麓的通道围死,并不急于展开围攻,很显然也是等着看其东翼能否压制楚州军骑兵的扰袭。
又因为楚州军始终没能有效撕开赤山军在侧翼的防阵压制,尚家堡内的防兵也就没敢出寨打反击。
这其实对三方将卒的心态影响都非常的微妙。
“韩谦是拿我们的骑兵,训练其新兵的胆气啊!他们会不会压根就没有强攻尚家堡的心思?”殷鹏站在王文谦的身边,苦笑着问道。
王文谦眉头紧皱,摇了摇头,说道:“韩谦还是想着要打尚家堡的,但在此之前,他要试探我们进袭其侧翼的决心……”
他在殷鹏的陪同,一度亲自赶到前阵近距离看双方接触的情况,没想到小小的连枝长竹竿会给他们造成这么大的麻烦。
王文谦也不舍得放精锐骑兵上去拼消耗,毕竟赤山军不是他们的首要目标。
当然,压制连枝长竹竿所造的怪异兵器并不难,比如集中两到三排重盾,或集中两三排重甲步卒杀进去,就能将这种连枝长竹竿压制下去,但问题是韩谦将一千多精锐老卒,放在稍后的位置压阵,他们需要从宝华山东南麓甚至丹徒城调多少精锐重甲步卒上来?
而到时候韩谦放弃强攻尚家堡,将主要兵力都调到茅山东麓来跟他们决战,他们又要抽多少兵力才能确保稳赢?
一旦他们从北线抽兵过多,韩谦放弃跟他们在平阔地区野战,缩回茅山去,他们又要如何应对?他们会不会顾此失彼,最终为安宁宫所趁?
王文谦突然发现,他们除了以既定的节奏,毫无效率的扰袭赤山军的侧翼外,事实上并无更有效的办法,能牵制住赤山军不强攻尚家堡;他们似乎只能指望据险而守的尚家堡能多守住一些时间,给赤山军以重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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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要强啃尚家堡了,高都将让我过去问你,想不想第一个杀过去救下你娘亲弟弟妹妹吗?”
尚虎正跟两名老斥候讨教放手驭马的办法,以便在两马相错时,能腾出手干更多的事情,这一名传令骑兵走过来,勒马停在尚虎跟前,问他道。
“我该找谁报道?”尚虎麻利的收拾刀矛,想着将其绑到马背上,将战马一起牵往新的营队报道。
“滚你犊子的,”一名老斥候拿刀柄将尚虎的手敲开,将那匹战马夺回来,“你将这柄破锋矛拿走,就得暗地里谢天谢地,还心里还敢想着贪我们的马,你小子没有看上去那么老实啊!你攻下尚家堡,多取两粒首级,然后找高都将说调到我们缙云楼来做探马,到时候任你挑两匹上好的战马,轮换着骑。”
“现在是侍卫营挑人,郭奴儿有胆挖我们孔爷的墙脚?”来人对两个老油子也不客气,直接将孔熙荣的名头抬出来,防止他们日后将尚虎骗走。
“侍卫营要亲自上阵攻尚家堡?”老斥候问道。
“要不然呢?”来人轻蔑问道,“像你们这样给敌军挠痒痒吗?”
“鸟毛都没有长齐的愣头青……”老斥候不屑的笑笑,赶着尚虎与来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