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人和(1 / 2)

重返1977 镶黄旗 2498 字 2个月前

李福给洪衍武开出来的药方子还真对路。

他认识的那位“懋顺车厂”的师傅姓孙,叫孙世英。

今年六十一岁的人了,从十四岁学徒到出师,在“懋顺车厂”干了有小二十年。

这人是专门是做铜活儿的,而且当年教他手艺的师傅,还是以前安定门“永成”的师傅。

要知道,京城的铜活儿那可是金工艺术里的一个分支,在历史上相当出名。

元明两代,京城的铜匠有两件最露脸的话儿。

一个京西卧佛寺的太卧佛,一个是明朝的宣德炉。

当然,这两样,开办于清中期的“永成”是没赶上。

可“永成”也不孬啊。

这家山西人办的“铜作”,可是专接宫里的活儿。

像近代故宫的铜门狮,颐和园的宝云阁铜亭,都有“永成”的充分参与。

因此孙师傅也算是师从名门,

无论铸制和打制两“功”,还是镶嵌、焊接、镀金、錾雕、花丝、着色、打磨这些技法,他学得都是京城铜作里较高的水准。

解放后,因为手艺出色,孙师傅作为从造车厂少数直接被选拔进“金属工艺厂”的匠人。

他本人也有幸参与了京城五十年代的“十大建筑”之一军事博物馆楼顶军徽的打造。

这可是当年不得了的壮举。

因为别看从地面上看那军徽不大,但如果把那玩意“搬”下来看,那就大得不像话了。

实际上这个军徽加上插座儿的尺寸有八米高,直径是六米。

整个是用四毫米厚的铜板,分段打制成的。

军徽上有许多麦粒和麦芒,得靠铜匠们用铁锤和钢錾一点一点儿敲,然后鎏金,再组装在铁架上。

孙师傅他们总共几十个工匠,就凭着几十双手,把那军徽打造的精细入微,看上去如同浮雕。

这在世界范围都堪称首屈一指的绝技。

想想看,就这水平,孙师傅要再捡起当年造车厂的那点小活儿还算事儿嘛。

这就跟位名厨想要随意做俩小凉菜儿下酒差不多一个意思。

而且同样要知道啊,为此荣获“市级劳模”的孙师傅,七级工匠啊,退休后的日子还真不富裕。

比如说他见着李福,老哥儿俩自然得一起喝上两盅。

可他就只请得起一碗芝麻酱面,外加四两“毛三儿”的散白,搭配个切开的咸鸭蛋。

就连他家里的小屋也是黑黢黢的。

最值钱的家当除了一台老式的话匣子,就是一台黑白电视了。

还是那句话,养孩子忒多。

饶是老爷子上班的时候能挣一百多,可子女们的好几张嘴就把当老子的给吃穷了,这么多年就没存下钱来。

退了休也一样。

工资变成了百分之七十,孩子们尽管都成家了,可还得给孙子、孙女贴补,而且还不能厚此薄彼。

也就是干这行的手艺人筋骨都好,老爷子的身体挺硬朗。

否则,孙师傅的健康要有点毛病,这日子就更难过了。

那不妨再想想看,这样的家境,听李福和洪衍武说,愿意掏六百块钱买这么一辆车,孙师傅是个什么心气儿?

必然是给老师傅高兴坏了。

他拿了洪衍武的钱,当天晚上就火急火燎去张罗人手了。

结果仅用了三天就把一辆车给鼓捣出来了。

要说活儿干的是真不错。

那车做出来可太精致了,太讲究了,和李福当初描述的一点不带走样的。

洪衍武一看见这车的外观,俩眼珠子立马转不动了。

而再等到亲身体验了一把,让陈力泉蹬着车拉着自己转了一小圈儿回来,他就更是心花怒放了。

因为“屁颠儿屁颠儿”这句话可太形象了。

在前门楼子底下,他人仰靠在车上,一溜烟儿似的平稳向前。

车蓬子一支,给遮着老阳儿,再被小风儿一吹,看着繁盛的街景儿,那滋味美透了。

这一路更是赚足了回头率啊。

不但老外碰见都“咔咔”拍照,就连好多老百姓还以为这是拍电影的道具呢。

老有人过来搭话,问他们是哪个电影厂的,一会儿要拍什么电影。

嘿,这足以证明三轮车的吸引力啊。

所以试车回来之后,洪衍武当即决定不做二十辆了。

他要加二十辆,花两万四做四十辆车。

不是为别的,他主要考虑像孙师傅这帮老手艺人可都到岁数了。

真哪天干不动了,或是不想干了,他还能到哪儿找这样的好手艺啊?

说白了,过了这村儿也许就没这店儿了。

要想以后不抓瞎,那现时就得多做几辆,以备不时之需啊。

至于车多了,一时用不了也没事。

万一哪辆车有了毛病,不也好有个替补吗?

何况他还想放老宅两辆呢,没事也能拉着爹妈和老婆孩子上街转转。

可反过来,孙师傅却无疑是被这阵势给吓着了。

听洪衍武报出来要的数目,下巴差点没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