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间,几个人已走进了车间。
车间最外面是包装的岗位。
一堆堆如小山般的牛仔衣物旁边,坐在小板凳上的女工们都在用剪刀飞快地剪去线头。
再往里一些,能看见的是熨烫区。
热气蒸炉旁边,几个后背湿透的熨工,也正在舞动着手中熨斗压熨货品。
好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而在这里,洪衍武极为惊喜的发现,厂里生产的,恰好是他刚刚在打版室里最中意的品种牛仔短裤和牛仔裙。
款式新颖,颜色又好,正应季节。
于是乘着曾厂长与一个工人说话的空子,他就对身边的“阿昌”和“大宝”低声下了指示。
“这儿的货色太好了。我非得从他这儿挤出一大批来不可。一会儿你们别的也甭管,只要拉他去吃饭,能让他上了咱们的饭桌就行。”
“阿昌”和“大宝”对视一眼,都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这样等到再走出厂房,来到空地上,他们几个就开始依计行事了。
洪衍武先抻茬。
“曾厂长,您看这大半天,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我们心里都挺过意不去的,看钟点儿现在也是中午了,咱们一块去吃顿便饭。我们请客……”
不料曾厂长一转眼珠,却连连摆手。
“不了,不必客气。我们厂有食堂,我下午还有事呢,今天就不能奉陪了。你们要有什么打算,咱们还是快些讲出来的好。”
洪衍武听了一笑。
“您这说辞找得不好,您别跟防狼似的防备我们好不好?我们要做的是大生意,可没打算靠一顿饭贿赂您,就能把生意谈成。真是价钱不合适,条件谈不拢,我们即使天天请您吃饭那也没用啊。对不对?”
“大宝”这会儿也装出不满的样子招呼上了。
“曾厂长,您可太不够意思了,我们大老远从京城来这儿,靠着缘分才寻到了您的门儿上。您说您怎么就连顿饭都不肯赏光呢?我们又不是国外那些阶级敌人。您至于的么?”
“阿昌”哈哈一笑,竟然越俎代庖主动替曾厂长解释上了,不过他的意思也同样是拉客。
“啊呀,你可真能乱讲,什么阶级敌人哪,哪里挨得上嘛。就是外商来了,厂里也是要招待作陪的。咱们自己同胞就更不用说了。哪能这么不近人情?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交个朋友嘛。曾厂长你说对不对?”
“大宝”跟着又起哄架秧子。
“对对对。老曾哎,我再跟说一道理。想当年,你们的孙中山到我们京城来,我们京城人待他可不薄呀,好吃好喝好的,最后都把大清的社稷坛都改成以他名字的公园了。现如今我们京城人到你们广东来,就让您陪一顿饭,这不过分吧?”
好嘛,广东话哪比得上京片子的利索啊?
再说这是群口儿对单口儿。
嘿,你一句,他一句,曾厂长根本没法招架啊。
正巧此事中午收工的铃响了。
那甭废话了,干脆走人吧!
十分钟之后,在镇里最体面的一家饭馆的单间里,几个人落了座。
这里的菜价儿不便宜,据说味道也不错,但装潢却是很简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