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个长发小青年拿货收钱,都快忙不过来了。
还有一辆晚来的三轮车没地儿待了,索性戳在马路的自行车道上。
货主放肆高呼,“快买刘晓芩穿的短裤头呀!”
这一下引得更多的人侧过头去,只见一个彪形大手高举着一个大红短裤衩,分外醒目。
这主儿还无视骑车人的怒目相向,有人骑车避让间抱怨了一句,他就扬声大骂。
“你妈x,老子打牢里刚出来的,不服你下车,废什么话,弄不死你的。”
这狂妄的脏口儿让许多人简直听不下去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倒象是光荣历史一样?”
“这地方,怎么也没人管管!越来越乱!”
“就是,市场里外两重天啊,外面简直没法待了!”
嘿,还别说。或许是老天爷今儿没犯耳背,还真听见老百姓的心声和群众的呼吁了。
就在街上的人们愤愤不平,郁闷不堪之际,突然间就发生了“抄市”。
先是一辆带篷的解放大卡车毫不引人注意地停在了市场南口二十米远的地方。
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从车篷子里突然就钻出来十几个治安联防队员。
这些汉子都是一样的打扮,穿着棉大衣,胳膊戴红袖标,有几个人手里还拿着棍棒。
有意思的是,他们气势凶猛地从车上跳下来后,却并不急于突袭扫荡,整顿市场。
而是排成一横排,静静候着。
直到后面又有一辆米色小嘎斯开了过来,像“运动”时期的宣传车一样,用车顶高音喇叭连呼,“通告!通告!禁止无照经营……”
这些威猛雄壮的联防队员,才缓慢而坚决地随着轿车,向马路旁的人群逼压过去。
不用问,没等抄着一个摊子,就有人发生了惊叫。
只听“轰”地一声,市场外头的马路上随即就炸开了锅。
所有“无证户”就象群受惊苍蝇,各自抄起东西,推起车儿来。
要么往就近的胡同夺路而逃。要么就一窝蜂地撒丫子拼命沿着马路向西单商场北向逃窜。
将衣服、裤子、衬衫、袜子,撒了一地也不管。
这种混乱加剧了恐慌,恐慌使局势更加混乱。让人民群众纷纷避让不及。
可他们跑也没用,因为实际上来说,这就是一张由工商会同税务、公安、联防合力编制的一张天衣无缝的大网。
西单商场北边同样停着一辆被联防队员簇拥着的大解放呢。
胡同里也跟本没空子可钻,西单派出所的片儿警早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本来就是怕乱起来伤及无辜,扩大事态,策划这次打击行动的人,才采用这种打草惊蛇的办法。
那结果还用问吗?近一百号违法的无证摊贩都被“包了饺子”。
随后那两辆大解放也就成了货车。一包包收来的百货杂物和各种车辆,经营用具往车上甩。
那个卖裤衩的大汉再没有了嚣张气焰,直跟警察点头哈腰求饶。说怎么罚都行,就是别把这事儿告诉他们单位。
倒是那个蓄发的小年青的不服气,要拼命,被一个联防队员一把扭住,然后被上了铐子。
他嘴里还兀自闹嚷不休,“我没工作,总不能不吃饭啊!”
这时一个工商所的人过来质问,“你有没有执照?”
蓄发小青年眼一瞪,强词夺理,“我要办,可你们说满员了,不批呀!”
工商所的人又说,“那你就不会自己问问,市场里有没有人不想干的?你要能说服人家,把地儿让给你不完了?”
小青年更是不服,“不可能,这么好挣钱的地方谁会这么傻让出来?”
可偏偏那干事却冷笑一声,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地说,“我看是你傻吧!咱俩打个赌。要我能给你找着愿意让地儿的人,你的东西全部没收,加倍罚款。要我找不着,你的东西就全还你,罚款我替你出,怎么样,你敢不敢?”
这一下就说得小青年愣了神,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而在场的其他小贩听在耳朵里,有心的人,却全都是心里一动……
与此同时,也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服装夜市入口处,还有两个市场协管,正一边摆放“高仓健代言广告”,一边看着热闹聊着天呢。
从他们的对话里,也能进一步找到今天发生这一切的一点端倪。
一个说,“洪爷这手儿可够狠的啊,不理是不理,可突然就让工商给来了个‘一勺烩’。嘿,今儿没来出摊儿的,可是真算命大。”
另一个说,“什么叫命大啊?没来又怎么样?反正饭碗是一样砸了。没听上头跟咱们招呼了吗?再有随便来摆摊的,直接通知联防队,上报工商所。以后要完全根治杜绝这种现象。”
“嗨,我是说与其这样,干嘛当初不让咱们管呢?早管也不会……”
“废话,到现在还想不明白,原先市场刚办,咱名声不是不显,货色也单一吗?用洪爷的话说得聚敛人气儿。现在,还用得着他们吗?”
“哎哟,那……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我说你有病啊,你还可怜他们怎么着?忘了洪爷怎么说的了,咱们得把这儿办成京城最规范的服装夜市。那再留他们不就是祸害了?这道理你不懂?再说了,洪爷就算是卸磨杀驴,那也已经够仁义的了。过了年才收拾他们,还想怎么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