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领导在前，宋国甫和工商分局副局长居中，记者在后，十几个人按照这种顺序进入了市场之中。</p>
没想到亲眼目睹的交易细节更令人欣慰。许多摊位前，顾客反响都相当热烈。</p>
眼瞅着一双双手争先恐后地把钱递给个体户们，然后拿走一件衣服和一双包装好的筷子。几乎每一张脸上都浮现出喜笑颜开的神色。</p>
至于买主儿与卖主儿讨价还价的对话，一点没有火气，反倒更能表达出这种你情我愿的和睦来。</p>
“同志，你这货是哪儿来的？质量有保障吗？”</p>
“区服装公司。跟您说明白了，全是咱们区服装厂的积压货。有的缺号，有的做工有毛病，您自己上眼，挑好了，不退不换啊。”</p>
“哟，有毛病你们还卖？”</p>
“大姐。您这么说就不对了，哪行哪业不出残次品？难道都得扔啊？我们这是在帮国家减少损失，也是在给老百姓送实惠。就说您手里这件条绒外套吧，就这袖口砸歪了，耽误穿吗？关键不收布票，价格便宜啊。告诉您，这衣服西单商场卖十三块五，我才要十一块五。合着我请您吃锅炖肉，连带白送双筷子，您还觉着不值啊？”</p>
“哈哈，你倒是会说，可这袖子线也太歪了，谁还不一眼就看出来了？”</p>
“哎呦，我看您也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手，拿回去自己再收拾一下不完了？那不就跟好的一样嘛，这点事还难得住您？”</p>
“也是，可……可到底是十来块呢……哎，我说，还能再便宜点吗？”</p>
“大姐，您要成心要，我最多再让五毛。就十一了。实在话，我赚不了几个。您想想看，商店里条绒布还得六块九一米呢，这要是没毛病，出厂价就得是我刚才要的数。”</p>
“好吧，你痛快我也痛快，我要了。可别忘了给我筷子啊。”</p>
“得嘞，收钱喽……筷子您拿好啊!”</p>
“……”</p>
没错，就是这样。服装公司的产品尽管有瑕疵，可布料、款式是真好。</p>
而且洪衍武为了聚敛人气，提前专门打过招呼，只允许利润最多加到百分之十五。</p>
于是在物价几乎恒定的年代，老百姓很容易察觉个体户的报价有多划算。一觉出实惠，自然乐意掏钱购买。</p>
同时呢，送筷子这一手，也确实吸引了很多对未知事物充满好奇的人。</p>
别说拿着传单专门找过来的人了。就是路上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行人，看见这里如此热闹，寻过来驻足。也很快会加入到其中来。</p>
反正不管怎么说吧。无论是真的来买东西，又或是来看热闹的，起码这儿的人气是彻底烘托起来了。</p>
见此情景，各位区领导们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可眼里几乎都要笑出花来了。</p>
再往后，也是越看越喜。因为交易秩序也相当不错。</p>
别看国人都有乱加塞的毛病，可那是在没人管的情况下，有仨协管员在巡视中不断协调规劝，大家就都能遵守规则，收敛多了。</p>
另外，货品的分类和摆放还特别整齐。</p>
因为洪衍武是有意把大衣、棉衣、上装、裤子、男装、女装、童装、毛衣、内衣、围巾、纱巾分门别类划给了不同的摊儿，谁卖什么就是卖什么的。</p>
再加上统一定做的摊架子。一摆上货，就跟整个市场是一个整体的服装店似的。</p>
虽说这样的个体买卖显得有点不自然，从人的逐利性出发根本不可能如此。</p>
可香港记者自以为这是“计划经济”特色。其他人又不懂做买卖，没人看得出来。</p>
最后，还有一个比较让视察队伍感到意外的亮点。</p>
那就是一行人在铁棚南北两侧靠近商场墙壁的地方，分别发现了两个红漆大木柜子。上面写着“消防”二字，还上着锁。</p>
经好奇询问后，从宋国甫口中得知每个木柜子里放了四个灭火器，是专为预防意外火灾配置的。</p>
于是众领导更不禁大为赞叹。“这个好，防患于未然，考虑的周全”。</p>
可只没想到有人搅局，那个香港记者旁听到后，却偏偏要对此举措表示异议。</p>
他认为钥匙由协管员保管，关键时候找不到人，就会耽误事，很危险。那意思此举纯属形式主义。</p>
幸好这点洪衍武早有考虑，他跟宋国甫解释过。灭火器绝不会是摆设，如果真出现意外的情况，一时找不到钥匙，一点不用担心。他的人又不是傻子，随便一个人就能给柜子弄开，不过是个挂锁嘛。关键还是现场得有这东西。</p>
于是宋国甫原话照搬，香港人一下就没话说了。</p>
不过这个记者可没就此死心，似乎还非要刹一刹风景不可。接着他又主动问起市场保洁的问题来。</p>
在他看来，大陆的公共卫生方面一直很差劲，特别是集贸市场，等散去后遍地是垃圾、烟头。所以他很担心这个小市场会把西单商场门前变得脏乱不堪。</p>
好，这个提问，一下让刚松了口气的区领导们又暗自紧张了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