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公共游泳池还有一个时代特性，就是装有高音喇叭。</p>
每天从早开始播放，伴随着沸腾的人声喧哗，直到晚场结束才会停止。</p>
喇叭里除了广播游泳场的各种提示性条文，如进场注意事项、安全注意事项等等，还根据不同时期的政治形势播放音乐和歌曲，几乎可称为一个“政治晴雨表”。</p>
比方说五十年代初播放的歌曲就有《打败美帝野心狼》、《志愿军战歌》、《***颂》，以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红莓花儿开》、《喀秋莎》等苏联歌曲。因为当时是抗美援朝时期。</p>
后来“三反”、“五反”时就播《三反歌》、《贪污分子你睁开眼》，朝鲜停战时播《王大妈要和平》。还有歌唱共和国和苏联友谊的《莫斯科京城》、《斯大林颂》。</p>
在川藏公路修建时期，播放了歌曲《二郎山》。一五计划开始的时候，又播放《蟠龙山上锁蟠龙》、《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p>
“大跃进”时播《社会主义好》。1957年以后播放了不少亚非拉歌曲，以借此表示对世界革命的支持。比如说《宝贝》、《星星索》、《河里青蛙从哪里来》等等。</p>
而在“运动”中呢，除了播放语录歌，就是《造反有理》、《京城的金山上》、《大海航行靠舵手》。跟着到了1976年之后，《京城颂歌》和《祝酒歌》就成了主流。</p>
至于目前阶段嘛，当然还要加上杨卫帆和苏晓明的歌曲了。</p>
其实，也正是在一首《军港之夜》的歌声中，畅游了一番的洪衍武、陈力泉还有小洪钧再一次从游泳池里上了岸。</p>
此刻正值午后最炎热的时候，云彩好像都被太阳烧化了，消失得无影无踪。阳光投在碧蓝的水面，明晃晃地直耀人眼目。天上地下的温度都不低。</p>
可每个从水里刚上来的人，都迫不及待需要在晒得滚烫的水泥地上躺一躺，因为11度的水温实在太沁人心脾了，只有这样才能尽快使身体的寒气驱除。</p>
像刚才周曼娜和叶璇出水，控制不住地打哆嗦正是因此。</p>
眼下小洪钧也是这个样，哆哆嗦嗦地上来后直接就趴地上了。</p>
随后四肢抽搐着，在太阳的暴晒下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舒服之极的哼哼声。</p>
那样儿真是大了去了，就跟只垂死的童子鸡似的。谁看见都忍不住得乐。</p>
而要说全场唯一的例外，只有洪衍武和陈力泉。</p>
像这种水温对别人来说难以忍受，可对经历过“碰海”淬炼的他们来说那简直就太小儿科了。</p>
所以他们俩就像另一个世界的人，和谁都不一样。尽管浑身湿漉漉却丁点没打冷颤。</p>
上岸后，直接特有范儿地坐在救生员专用的太阳伞下，一人开了一瓶汽水就抽起了烟，身子一点也没被地上的尘土染脏。</p>
而无论是这种能享受救生员待遇的特权还是他们身体素质，都足以羡煞旁人。</p>
当然，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他们身上那数之不尽的伤痕。这既有练“排打功”时被玉爷抽打的，也有打架时候留下的，还有在滨城“碰海”时被海蛎子壳和礁石划破的。</p>
特别是俩人胸腹间的那一道曾经主宰过他们生死的巨大伤疤，让每个人都像见到了什么会烫到眼睛的邪门东西似的，往往先下意识地马上把眼神挪开，再转而心惊肉跳的偷偷窥视。</p>
那眼神里不单有惧怕、闪避，也有崇拜、佩服，乃至一些讳莫如深的猜想。</p>
其实这种心理很正常，因为对人们来说，道德观的坚持和存在是理性的一方面。可哪怕再保守的人，感性的一方面也不能抹去。</p>
从这一方面出发，凡是禁忌非法异端的，都会让人们产生好奇心，甚至持有天然的敬意。</p>
这一点就连周曼娜和叶璇也不例外。</p>
于是两个姑娘也止不住地去窥视洪衍武和陈力泉的身体，她们一边叼着汽水瓶里的麦管，一边呈现出若有所思的样子。</p>
只可惜她们心里素质都不行，仅被陈力泉和洪衍武瞥了一眼，就显出了慌张和脸红，赶紧低下头去。</p>
“这里可是游泳池，你们不至于吧？我就不像你们，想看就直接看……”</p>
洪衍武故意逗弄她们，眼睛便借机在俩姑娘身上转来转去。从头到脚，前胸后腰。</p>
在这个禁欲的时代，游泳池虽然是人体最暴露的公共场所。但一般情况下，往往男的都不敢正视，只会趴在水泥地上，借着头枕胳膊假装打瞌睡，窥视那优美而神秘的曲线。</p>
哪儿有人会像洪衍武这么直眉瞪眼地死瞅？这要是不认识的人，俩姑娘绝对已经当成流氓教训上了，可现在她们斥责根本无法出口，也只能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身体，都害臊地把头低下了。</p>
洪衍武大乐，还别说，这俩姑娘害臊表情真是让人大饱眼福。</p>
就别说叶璇的嘴红得简直不用抹口红，垂低脸颊和脖颈白得就像薄胎细瓷的器皿，晶莹剔透，几无瑕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