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然不用怀疑。以“糖心儿”可以算是半个洁癖的性情,必然对当下这样糟糕的游泳条件嗤之以鼻,属于坚决不去的人群之列。又哪里肯再夏季陪洪衍武去游泳呢?
其实她能游几下,还是她小时候跟着父亲在杂志社内部的“游泳池”里学会的。长大之后,她唯一再下水,也就是和洪衍武去滨城下海的那次了。
有意思的是,洪钧这小子和“糖心儿”完全相反。他承袭了洪衍武的秉性和风格。才六七岁就早早地跟胡同里的大孩子们在护城河里学会了游泳。
这一下可就让家里人就提心吊胆了。
因为洪钧一旦会游了,便一发而不可收拾。这小子瘾头特大。见天频繁地屁股后面跟着那些大孩子跑去游野泳。一泡就是大半天甚至一天,不累也不腻。
而游野泳的害处不用细表,无救护措施又颇多危险,每年都能听到淹死人的悲讯。
所以就是脾气再好,知道这个情况之后洪家人也是为之色变。
王蕴琳第一次支持洪衍争臭揍了大孙子一顿。此后还下令严加看管,限制出门,甚至用糖果酬谢邻家孩子举报,绝不姑息。
但洪钧今年就要上学了,幼儿园已经退了。而且他自己是有腿的,又不能像狗一样拿链子拴着。
这小子就像当年洪衍武一样,会经常趁着家里人午睡的时候溜出去,接着就是不带拐弯地独自奔“陶然亭公园”而去。
没钱并不要紧,他会从三叔指点过的能钻进小孩脑袋的“铁栏杆门”进去。没人带着也不要紧,他自己个就能游,只要背心裤衩草丛一扔,纵深便可跳入湖水之中,一直畅快地游到晚饭前,因为是独自行动,自然也就灭绝了举报可能。
虽然回家后还要过一关。家人必定盘问干什么去了。但大概是近墨者黑,和洪衍武待的时候长了,洪钧不知不觉就学会了撒谎。而且也像洪衍武小时候一样,脸不变色心不跳,假话说的比真的还真。
只是王蕴琳也不是那么好哄的,她可是对付洪衍武的“老军统”了,就用当年对付小儿子的法子,也用指甲在洪钧的身上划。
这是因为下过水的皮肤,只要这么一划就会有白印儿,反之是没有的。
结果洪钧身上印记豁然,瞎话往往会被当场戳穿。于是,在亲奶奶不再慈爱的瞩目下,洪钧的屁股上便会很结实地挨爸爸几巴掌。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好在他的脸皮也受了洪衍武的影响,居然不是很在乎,脸上的皮似乎远比屁股上的厚得多。
更绝对的是这小子绝顶聪明,似乎身上真有点洪衍武的相关基因。很快他就自学成材,发明了反检验的办法。
游完泳后他会回到公园浇花引水的水管子下冲一冲,回到家就什么印儿也没有了。
只可惜,这小子的皮肤日益乌黑发亮,王蕴琳纵然划不出印儿也觉得有诈。老太太没了办法,就难免在洪衍武回来时候跟他念叨念叨。
说是迁怒与他倒谈不上,但把多年的委屈和心里的担心都诉说一下,让儿子明白明白妈的头发是怎么白的,也是很有必要的。
熟料这么一说到管了用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又有言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小妖儿哪儿能比得上老鬼法力高强啊?
洪衍武不忍妈为难就出了个高招。他让母亲临午睡前,用她的人名章盖在洪钧的身上,然后放他出去跑,就再不用担心下水了。
这下真把洪钧给整住了,连着好几天,这小子身上都是红章累累的“王蕴琳”仨字,惨不忍睹。而且就像镇妖的箴言写在了妖怪的身上,让他服服帖帖再不敢造次。
可这样一来,这小子作入水蛟龙的美梦彻底断送,也记恨上洪衍武了。从此见面不叫,扭脸不看,完全当他是空气了。
洪衍武又送玩的,又送吃的,也不管用。最后搞明白了缘故,不得不开出每周至少带他去游一次泳,游完冷饮、冰棍伺候的条件,才算哄得这小子回心转意。
但自此,就算是多添了个小尾巴,得额外关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