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到洪禄承一代,洪家的建筑规模已经堪比王府和皇亲国戚的府邸了,房屋高大,院落重叠,前廊后厦,院园相通,说起来很有点“城南第一家”的意思。
这也就难怪宅门里能容纳下百十个工人,给每位领导都配上独立的办公室,最终还能匀出两栋楼住着三十多户人家了。
那么自不必说,这么大的房子那要想都好好瞧瞧,还真得耗费不少的时间。
其实外院最没什么可说的。
“门房”换汤不换药的被改成了街道厂的“传达室”。外院儿南北两边各两间厢房被充当了库房,那一排坐东朝西的“倒坐房”其余的房间,原本是洪家的外账房和男仆的住处,则成为了街道厂充当堆积成品货物,打包装的“出货处”。
这些地方,洪禄承带着大家只是推开了房门走马观花地瞅过两眼便算了。
真正让洪禄承长期驻足的,是绕过洪家的影壁,进入垂花门之后。
这垂花门可不是普通的门,必须建在四合院的中轴线上。
旧时称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二门”就指的是这个垂花门。它的功用实际是用来区别内宅与外宅的关键之门。
垂花门在形制上多为一殿一卷式,即由一个尖形顶与一个卷棚组合而成。它的门扇则一般是四扇门,上贴斗方。
除红白喜事、贵客光临等大事外,这四扇门平日是不开的,充当了内宅影壁的作用,家人出入都走侧面。
所以也正是从进入这道门之后起,从抄手游廊步入最宽阔的内院之后。洪禄承和王蕴琳为时光尘封多年的记忆,一点点复苏了。
大型四合院,二进院落中的北房多做接待贵客的厅堂。小型四合院没有多余的房间,只好将这一功能安排在北屋的中厅,两侧套房仍然住人。
旧时内宅的居住分配是十分严格的,正房是院内最重要的建筑物。由于祖宗牌位及堂屋设在正房中间,所以它在全宅中所处地位最高。
洪家的二进内院必然是最高规制,西边的正房是“七正四耳”,东西两侧厢房是“五正双耳”,光这一个院子就有足足二十五间房。比整个观音院东院大了一倍半。
这个院儿里,正房前面的两棵桂花树也都有年头了,主干枝丫都赶上了成年人的腿,而且因为是南方的树种,长在京城十分难得。在它们郁郁葱葱的笼罩下,正房也被衬托的愈加庄重、雅致。
只可惜,街道厂有点焚琴煮鹤的唐突。为了图前面工人,和后面领导吃饭方便,除了东西厢房作为裁纸车间使用,竟然还把这一溜儿正房改作了工厂食堂。
在洪禄承和王蕴琳的眼里,原本是神龛的地方变作了售饭窗口,过去常年散发的檀香气息已被浓浓遗留的葱花气味所取代。
正房前,平滑的水泥地面让人很难找到草的痕迹了。而且居然被接出了两处自来水管儿。
这让他们瞬间体味到沧海桑田的变迁,感受到了时间的威力。
“爸,这四合院不都应该是红绿相间的么?咱们家这柱子的颜色怎么是黑的啊?不过别说,这样倒也挺好看的,显得庄重……”
就在洪禄承和王蕴琳望着满地油腻的正房地面频频摇头的时候,洪衍武突然提问了。
但他这个问题倒是很有意思,就连洪衍争和陈力泉也关注地望了过来。显然他们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洪禄承和王蕴琳先都不约而同地对视着笑了笑,才由洪禄承回答。
“这就你不懂了。红青油饰哪儿是一般人家能用的?那得是皇亲国戚或是公侯贵胄才能用的。你母亲的娘家够格。咱们家是商人,也就只能是素油黑饰了。”
几个小辈的这下恍然大悟。特别是洪衍武,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山西平遥的王家大院儿和山西祁县的乔家大院儿,无疑例外的门窗廊柱,都是那个颜色了。
因为就和他们家一样。那些家主也都是商人,不能用红青油。
至于当今已经演变成凡古建必用红色绿色,那纯属是不懂装懂的胡来了。
僭越如今倒是谈不上,但在文化上,却无疑失去了本味和真实。而且把红青油也拉下了档次,显得相当艳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