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兆庆那简直是呆若木鸡。实在难以置信到家了。
老半天这才反应过来,轻吐一口气。
“我今儿才相信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洪衍武就故意挤挤眼,“表哥,劳你送了那么多次鸡蛋,也没招待你吃顿饭,可是怠慢了啊……”
一句话,让大家全都笑了。
这时兆庆才与各位长辈分别磕头见礼。
在称呼上,其他的人倒也平常,只兆庆对王蕴琳不叫“姑姑”,而直呼为“姑爸爸”,让她听得一下愣了。
因为这是旗族家庭特有的称呼方式,旗族人常将家中长辈女子的称呼男性化,以示尊重,正如光绪称慈禧为“亲爸爸”一样。
而很快王蕴琳就想到,这大约是允泰常在儿子面前说你姑爸爸如何如何,他便也自然而然地叫上“姑爸爸”了。
果然,兆庆随后就说,他的父亲每逢中秋、除夕几乎都要思念“姑爸爸”,打他小就没少给他说“姑爸爸”的往事。
他知道“姑爸爸”书读得好,是“贝满女中”的才女。
他还知道“姑爸爸”程派青衣也是唱得绝妙极了,完全够格儿登台唱大轴儿。
但凡家里来了亲戚朋友,听不到“姑爸爸”唱《锁鳞囊》里“春秋亭”一段,是决不肯离开的……
这一席话,顿时就把王蕴琳眼泪给招下来了。允泰也同样泪光涔涔。
而在洪衍武直撇嘴,发出一声“嘿,妈这些事儿,怎连我都不知道”的嘟囔时,众人也不由嗟叹不已。
是啊,几十年的兄妹分别,音讯渺茫,谁又能不牵挂,不惦记呢?
由此可见,这两兄妹这么多年,各自都是怎么日思夜想地熬过来的。
团圆了,这才真是团圆了!
只不过,恰恰就在允泰家最温馨,最和睦的时候,安书记家却出了件天翻地覆的大事。
敢情安书记的大侄子安太阳,看了允泰等人回村的情景,也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就急火火跑到安书记家里来报信。
而且因为三轮车上拉着家什,还有洪衍茹这个十五岁的姑娘。这小子居然异想天开,纯属揣测地跟安家人说,允泰大概是为兆庆能进城念书,自己做主给儿子谈好了亲事,这直接就是拉着彩礼带着人来过门了。
安书记一听倒还算稳当,因为即使如此,对他来说也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不过安小芹就不一样,她当时就急了,眼瞅着眼泪打转儿,就要往下淌。
可紧跟着,她想问的话还没出口。更糟糕的情况出现了,她也不知怎么了,竟一下犯了恶心。
接着就一捂嘴跑到了外头,居然控制不住地呕了起来。趴在墙角足足得有好几分钟,那真是好好吐了一场才算完。
这一下,不但追去的小芹妈看见变了颜色,屋里的安书记也脸儿绿了。
当场就一拍桌子,咬牙切齿。
“兆庆这个王八蛋,到底是把事儿给做了!”
再往后,安书记家自然就没个消停了。
刚等小芹妈带着闺女进了门儿,安书记就立刻怒斥着让小芹跪下来。
“你,你把咱家的脸都给丢尽了。你,你说,你干的这叫啥事儿?一个大姑娘,你不要脸不要紧,你不想想,你爹妈的脸往哪儿搁?”
小芹跪在地上是既羞又怕,一个劲地哭个不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越是这样,安书记越生气。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儿。我总是认为我们家的闺女最听话,比别人家的女儿都懂事。可结果怎么样,别人家的女儿没去闯祸,你可倒好。你把天捅了个大窟窿……”
话到这儿,安太阳也明白过来了,就一个劲撺腾安书记。
“这,这也太缺德了。叔,咱得找他们去!”
唯独小芹妈还算冷静,她又怕事儿闹大,对谁都不好。就劝,“行了,低点声儿吧,怕丢脸还瞎嚷嚷什么。你要巴不得别人不知道,干脆去大队部抱着大喇叭喊得了。再说了,也得等问明白了再说,就是真的。这事儿既然已经出来了,你这么喊有啥用啊?能压下来最好先压下来再说啊……”
可安书记此时已经急怒攻心,彻底失去了理智。
扔了一句“放他娘的屁!那边都要娶别人了,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说完一把就拽上地上的小芹,带着侄子急火火地出门去了。
小芹妈自然也不能坐等啊,便也只有追着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