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没有检测出那种白色黏胶状物质到底是什么东西,也弄不清楚他们死前为什么要做那样的动作,只猜测这和邪教有关,这件事如果到这里还算正常的话,之后警方走访瓦头村的经历就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了。
瓦头村的村民说顾家兄弟一个月前就死了,是他们亲眼看着下葬的,警方撬开入葬的棺椁,里面并无尸首,只有一块长生灵牌也几页笔记。
笔记上写着一段一度引爆了网络讨论热度的话:
“岁神还在九香山,鼋宫的地底,我啃食了群山的血肉,鲜美胜过一切。”
九香山……
又是九香山。
苏真不由想起了那天在老电线杆上看到的、有关三慧菩萨的宣传广告,心中萌生念头:难道九香山的地底,真的藏着什么?
两人就这桩案子聊了一会儿,讨论了不少有关瓦头村和九香山的传闻,那可谓是小道消息满天飞,越说越邪乎。
他们聊了好久,这个话题结束之后,这对少年少女也没有要离开长椅的意思。
邵晓晓提出要给他补课,苏真欣然同意。
女孩在长椅上掏出课本,有模有样地叠好,像个小老师一样给他讲述课程的规划,苏真聚精会神的听着,眼中的少女泛着比秋湖更粼粼的波光。
邵晓晓讲的很好,苏真在梳理几遍后也听懂了。
她还说,虽然现在上课都不用课本,但课本上的知识是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东西,每次考试前我都会把课本先翻一遍,确认对这些基础知识理解无误,苏真作为大弟子,表示一定会继承这优良传统。
银杏叶一片片飘坠。
云色渐青,天色渐晚。
苏真抬头看到人工湖上的红霞倒影时,心中咯噔一下,猛地又想起了老君。
仿佛下一刻世界又要交换,他要离开邵晓晓身边,去到那个必死无疑的诅咒之地。
幸好,西景国的黑夜还没过去。
夕阳坠入湖中,星星铺陈在深蓝色的天幕上,在这夜色将来未来的时刻,邵晓晓合上书本,捧在胸口,忽然神秘兮兮地对苏真说:
“苏真同学,等会儿我们玩一个游戏好吗?”
“什么游戏?”苏真疑惑。
“你闭上眼睛,我让你睁开之前,你不准睁开,好不好?”邵晓晓用恳求似的语气说。
“好……好啊。”苏真有些懵。
“那就说好啦。”邵晓晓与他轻轻击掌。
苏真在坐在邵晓晓的后座上,闭上了眼睛。
起初,苏真还有些慌,他紧紧抓着底座的横杠,生怕摔个伤上加伤,可随着凉风一阵阵拂面,苏真恍然想起了那个邵晓晓骑车载他回家的傍晚,心中似有笛声响起,舒缓而悠长,他渐渐放松身体,安静地享受着这些时光,并努力将它记取。
他相信,这些美好的回忆可以对抗苦难。
“你要带我去哪里啊,怎么这么安静。”苏真问。
“要把你拐卖了。”邵晓晓笑着说。
“那你念念同学情分,把我卖去户好人家啊。”苏真说。
自行车行驶过山道,一阵轻微的颠簸后,苏真听到了林中传来鸟鸣,他仿佛去到了某片古老的林子里,扑面而来的风都透着草木的香气,下坡路段,邵晓晓不再踩脚踏,少年身子不自觉前倾,微微靠上了她的背。
女孩骑了很远的车,后背的衣衫透着轻汗,又很快被秋夜的凉风吹干。
自行车缓缓停下来,邵晓晓喜悦地拨动车铃,一连串清脆的响声里,风忽然大作。苏真听到了竹叶连绵的沙沙声,他还闻到了水的气息,它淹过整座城市,又从他的身上弥漫过去,女孩的声音响起,很轻,像是湖面上破开的鱼梦。
“睁开眼吧。”邵晓晓说。
苏真睁开了眼。
整个世界扑面而来。
他的面前是一片老旧的栏杆,风将栏杆的铁皮吹皱,将锈色吹得苍红,栏杆之外是一整片湖泊,湖心有座人造岛屿,岛屿还未开发,黑魆魆地宛若睡螺,市区就在湖的对岸,城市的灯火在黑夜中规整地流淌着,它仿佛灯塔,虹吸着一切人流与车流。它们的声音都很远,像隔了一整个时代。
苏真仰起头,看见了空中的满月,今夜,它明亮异常,硕大异常,依旧显得寂寞。
邵晓晓背着风划动火柴,苏真眼角一明,回头时邵晓晓已经点燃了棒香,递过来,微弱的火光将她的面颜照得若隐若现。
“中秋节快乐。”她说。
“中秋?”
苏真在医院过糊涂了,根本没意识到节日的到来,他恍然大悟,说:“那今天不是本来就放假吗?”
“对呀。”
邵晓晓眉开眼笑,说:“我说谎很高明的,你还不信。”
苏真想起他自作聪明的言论,不由感到羞愧,“原来我才是那个笨蛋啊。”
苏真接过棒香,和邵晓晓一同将它插在土里,这是一种特质的香,也是以细竹签为主干构成,但比寺庙里的香厚实很多,香气也更为浓郁,南塘的中秋,人们会围着草坪插满棒香,次日大清早再起来将它拔下,拔的越多的越有福气。
“漂亮吗?”
邵晓晓说:“这是我小时候爱来的地方,以前这儿还有人住。”
“好漂亮。”
苏真感到词穷。
今夜,整座城市在灯火中静谧未知,他聆听着荒野的喧嚣,眉目渐生凉意。
邵晓晓靠在老旧栏杆上,苏真提醒她别划伤了手,容易破伤风,她笑着说没关系,对湖泊张开手臂,长裙贴着她的身躯猎猎飞舞,像是白色的海浪,苏真想起了泰坦尼克号的经典桥段,有扶住她腰肢的冲动,但他手脚带伤,纵有贼心也无能为力。
邵晓晓似有呐喊宣泄的欲望,但她按捺住了,回过头时长发凌乱,笑容晶亮,仿佛久居笼中的鸟儿偶得自由。
风一阵阵吹着。
少女从他身边掠过。
她说,走。苏真问去哪里,邵晓晓说我带你兜风。
车轮驶过公路,两边的树木黑影重重。
邵晓晓说这里过去有很多烟花厂,每个节假日都会赞助烟花表演,她小时候还看过,可惜现在都搬走了,中秋的夜空也显得格外寂寞。她说,小时候县城里还有舞龙表演,那时县城灯火通明,锣鼓开路,鞭炮与炮仗震耳欲聋,腾起的烟尘遮蔽了月色,人群追逐着几十丈的长龙奔跑,龙夭矫翻腾,犹若活物。
这是她不可追的童年回忆。
苏真在心里想,如果这一刻能永远延续该多好,可心底的声音却给予了他残酷的回应:
“苏真,老君要亮了,快打起精神!”
风声与鞭炮声都在离他远去。
“他们说进老匠所必死无疑,我还有活路吗?”苏真问。
“看你啦,只要吃苦耐劳,踏实肯干,哪里都能绝处逢生。”余月兴致勃勃地说。
“干娘大人,你这语气就像一个黑心工头。”苏真说。
“才不是呢。”
余月淡淡地说:“一个老匠所而已,我以前待的地方,可比这艰难多了,那才是真正的地狱,十死无生,我都爬出来了,你怕什么呢?。”
“地狱?西景国还有地狱?”苏真问。
“有神仙,有妖魔,为什么没有地狱呢?”
余月理所当然地回答,又笑着说:“但即便你堕入地狱,也不必害怕。”
“为什么?”
“因为地狱里都是我的伙伴。”余月声音渐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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