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终究是宋地，既然居住于此，番人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顺服的，只是多年来官府对于番族部落的欺压，以及民风文化的隔阂，让他们很难相信朝廷的诚意，哪怕有一些态度较好的官员，没过几年调走，又会故态复萌，重新回到冲突与对抗。</p>
结果现在，佛门出面，番人依旧不信官府，但对于僧人却从原本虚无缥缈的崇敬，变为了现在实质性的敬仰。</p>
以致于自己部族里的手下，听到他骂贼秃，都接受不了……</p>
刚刚还想考验各部忠诚，现在看来，也别考验了……</p>try{ggauto();} catch(ex){}
这里可是他自己的部族，都变成了这副模样，那其他原本依附的部族，又会是何等反应？</p>
“一月不到……短短一月不到……我十数年的心血啊！”</p>
“终究不是贵种……不是贵种……”</p>
不知怎么的，此时乜罗的心理涌现出的，不是对闭关的后悔，而是对出身的绝望。</p>
他早年十分嫉恨吐蕃赞普的高贵血脉，哪怕一文不名，仅仅有个好血脉，也能成为青唐吐蕃名义上的首领。</p>
但他也为之骄傲过，自己不是贵人出身，依旧能凭借能力，一点一点地积累威望，获得了如今的地位。</p>
可结果，十载努力，一朝崩塌。</p>
如果他是赞普后裔，绝不会这样！绝不会！</p>
“尊者……尊者……？”</p>
眼见这位木然地立于原地，最后缓缓坐下，没有半点反应，手下们面面相觑，终于慨叹一声，退了出去。</p>
“‘禄和’，这点打击，你就受不住了？”</p>
然而帐内并没有安静，伴随着稚嫩又老道的声音传入，三道身影出现。</p>
“是你们！”</p>
乜罗虽然被突如其来的变数冲击得失了态，但对于外界还是有警惕的，闻言立刻起身戒备，但见到来者后，才微微放松下来，又冷冷地道：“你们还敢过来？”</p>
来者正是“天山”燕三娘，假扮“肉傀”的燕四娘，还有眼神灵动的戴保。</p>
面对乜罗的质问，燕三娘哼了一声：“为何不敢来？就因为你闭关了一个月，手下就失控了，便要迁怒于我们么？”</p>
乜罗努力恢复尊者时期的语气：“是不该迁怒伱们，然‘组织’中人什么时候开始讲道理了？我若是真要将你们留下，又能如何？”</p>
“无谓之言，别试探了，本座此来的目的，你难道不知么？”</p>
燕三娘毫不畏惧，伸出小手：“解药甄别出来了么？”</p>
乜罗失了根基，正是最忐忑的时期，见对方没有强行动手，干脆道：“‘索魂钩’的解药，就是‘离魂散’！”</p>
“嗯？”</p>
燕三娘心头诧异，脸色则迅速沉下：“你在胡说什么，‘离魂散’对于身中‘索魂钩’的人来说，分明就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这一点绝不会有错！”</p>
“确实没错！”</p>
乜罗淡淡地道：“但那是用量的不同，‘祸瘟’不愧是用毒的顶尖高手，所思所想绝非常人可比，他用的是以毒攻毒之法，但量只要稍有差池，解药就成了毒药！”</p>
燕三娘道：“如何证明？”</p>
乜罗道：“我自有办法，你给我的三个盒子中，不是全份，却已经是不同配量的‘离魂散’，两种是剧毒，一种是解药！”</p>
双方对视，虽然还没有最后的实证，但燕三娘隐隐觉得，这人的思路可能还真是对的。</p>
关在机宜司大牢里的“长春”，也给予过三选一的机会，可根据京城机宜司不断传到前线的消息，“长春”至今没有研究出来，整日还变得疯疯癫癫，精神已近崩溃。</p>
不夸张地说，将解药给予“长春”，本就是一种精神上的酷刑，让他看着能够解决数年病痛的宝山而不入，时时刻刻都是折磨。</p>
但同样的道理，将三选一的解药给乜罗，事先也没准备有所收获，属于是一个破局的借口。</p>
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长春”身为老一辈，毫无头绪，乜罗这位年轻一辈的“禄和”，倒是有了破解的思路。</p>
如果真能成功，那“组织”的一大杀手锏就被废除，弃暗投明的“陷空”白玉堂等人，也有了彻底脱离的机会。</p>
当然，明面上燕三娘假扮的还是前辈“天山”，对于解药的需求迫在眉睫：“好！你尽管一试，本座愿意等！”</p>
乜罗心头稍定，如今的局面，再与这个“组织”的前辈高人翻脸，那正是四面楚歌，处处受敌了，所幸对方在此事上还是有耐心的，借此机会，他开始改变称呼，谋求援助：“多谢前辈信任，晚辈还有一个请求……”</p>
燕三娘眉头一挑，立刻道：“你想借我们的力量，替你挽回番部的危局？”</p>
乜罗没有否认：“不错！”</p>
燕三娘摇头：“你太高看本座了，你若要本座去替你杀个人，那倒是好说，这人心一旦变了，就是覆水难收，想要挽回，本座也办不到！”</p>
乜罗却觉得有戏，刚要说话，戴保突然开口：“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甘谷族长可愿一听？”</p>
“嗯？”</p>
乜罗早就在观察这位，隐隐觉得此人既有股江湖人的小家子气，眉宇间又有些来历不凡的傲气，闻言问道：“还未请教……阁下是？”</p>
燕三娘淡淡地道：“他号‘神足’，原本也是‘组织’的人，现在投靠了朝廷……”</p>
戴保微微一笑，骄傲地补充道：“我投靠了狄相公，如今已是机宜司的一员了！”</p>
“机宜司？”</p>
乜罗面色变了，猛地看向燕三娘：“前辈带这么个人来，是什么意思？”</p>
燕三娘道：“很简单，背离‘组织’之人目前只有两种下场，要么隐姓埋名，但不久后毒发，凄惨度日，生不如死，要么与朝廷合作，安身立命，一起毁掉‘组织’！”</p>
“你们……你们！！”</p>
乜罗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这般轻而易举地揭露出如此重大的秘密，这些“组织”的叛徒居然都投靠了朝廷，下意识想要后退，又陡然立住，这个距离再唤护卫已经来不及了，咬牙切齿地道：“原来如此！若非为了这场交易，我闭关一月，官府怎能动摇我在各部的威望？原来这自始至终，就是一个局！”</p>
“小子，别把自己看得太高！”</p>
燕三娘老气横秋地道：“你会闭关，一来是因为‘锦夜’的出现，令你感受到了不安，借机躲避凶险，二者就算此次不闭关，狄相公入了麟州，你认为凭你们番人部落，真能对抗那位河东路经略相公？”</p>
戴保接上：“你折腾得再厉害，就是用自己的基业，给夏州的李德明挡灾而已，那正是‘组织’愿意看到的，‘司命’就在夏州！”</p>
乜罗胸膛剧烈起伏，半边脸因为怒火而微微发红，但另外一半又藏于黑暗中，保持着剧变后的冷静思考。</p>
别说一个月之前，就是刚刚出关时，他雄心壮志，都会觉得这是屁话，可现在残酷的事实摆在面前，他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没错。</p>
那位麟州知州，兼河东路经略相公，真要对自己这位番族首领下手，他根本赢不了。</p>
区别只在于，官府是不是在番人身上耗尽了精力，没有继续攻击西夏的机会，也就是为李德明挡了灾，还是先解决了他们这群不安分的番人，再气势如虹，一鼓作气地攻下西夏。</p>
无论哪种结局，乜罗都万分不甘，无法接受，偏偏就在这时，戴保继续道：“甘谷族长，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哦，你真的要顽抗到底，以保党项李氏的安危么？”</p>
乜罗缓缓地道：“所以阁下的法子，就是投靠朝廷？”</p>
戴保道：“你本就是朝廷的武官殿侍，这条路其实一直都在，只是你此前不愿意踏踏实实走罢了！”</p>
乜罗深吸一口气：“条件呢？”</p>
戴保抱了抱拳，满是敬意：“狄相公让我给你带两句话！第一句是，青唐吐蕃内乱不休，机会难得，你想不想成为吐蕃的首领？”</p>
乜罗猛然愣住：“我？吐蕃的首领？”</p>
戴保心中也很紧张，但对方的反应和那位料想的一模一样，顿时增添了底气，微笑着道：“狄相公的第二句是，正因为你出身不高，却能为河东十万帐番人首领，朝廷才会选你，这个道理，你可明白？”</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