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大牢，娄彦先瑟瑟发抖。</p>
定王府邸，府衙上下遍体生寒。</p>
明明之前指认八大王忠仆的罪犯鲁方，结果到了府上，突然转向太后的贴身婢女荣婆婆。</p>
如此临阵倒戈，无论太后党朱昌、摸鱼党王博洋还是仇恨八大王的吕安道，都实在不能接受。</p>
但未等他们开口，正妻魏国夫人张氏已然一改之前柔弱哀求的模样，冷冷凝视着荣婆婆：“荣氏，你为何如此阴谋算计，污蔑我家王爷？”</p>
荣婆婆是发呆时间最长的，看着鲁方的指认，她完全愣住，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厉声道：“胡言乱语！老身根本不认得此贼，如何会污蔑八大王？分明是有人污蔑圣人，想要贼喊捉贼！”</p>
赵允熙冷冷地道：“就知道你这恶奴会矢口否认，去！将我父王请出来！”</p>
刚刚还反复强调，不该惊扰八大王的魏国夫人张氏挥了挥手，八名忠仆合力，如同抬轿子般，将骑在木马上的八大王硬生生抬了出来。</p>
府衙上下见了，都不禁侧目。</p>
实在是这位王爷表现得确实凄惨。</p>
当年赵元俨被称为“二十八太保”，集太宗宠爱于一身，无比风光，长大后也一贯有相貌堂堂，威武慑人的称赞，然而此时的国朝王爷整个人都是精神萎靡，痴痴傻傻的，头上清晰地出现了不少白发，身子削瘦不已，邋里邋遢，若不是衣着终究富贵，竟似是街边上的乞儿一般！</p>
主辱仆死，目睹赵元俨如此惨状，王府上下露出悲戚之色，待得魏国夫人张氏开始抹泪，众多仆人立刻当场痛哭：“王爷啊！王爷！”</p>
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已经没了。</p>
赵允熙更是眼眶通红，动情地道：“我父王乃太宗爱子，先帝爱弟，先帝驾崩之际，招我父到御前，临终嘱托，要护得国朝安稳太平！然诸位看看，我父王现在变成何等模样了，这一切都是拜宫中贱妇所赐！明为喂药，实则大逆不道，以下犯上，凌虐国朝王爷！”</p>
说到激动之处，他猛然冲到宫中来人面前，指着荣婆婆，恶狠狠地道：“你这贱妇，可想到会有今日？”</p>
荣婆婆只觉得天旋地转。</p>
她自从服侍刘娥以来，宫内宫外，哪个不敬她畏她，就连执掌入内内侍省，勾当皇城司的江德明，到了面前也是低头弯腰，满脸顺从，不敢有半点得罪，可现在却被恶奴、贱妇，种种辱骂，她简直要昏过去了。</p>
攻守之势异也，赵允熙却得势不饶人，转而看向府衙众人：“请陈直阁为我父王主持公道！”</p>
陈尧咨以公事公办的态度道：“如果大将军认为荣氏在喂药过程中，有凌虐八大王之举，事涉皇族宗亲，可请宗正寺出面。”</p>
赵允熙冷笑：“好！那就请宗正寺定夺！”</p>
正常情况下，皇族事务也是交由宫中处置，但宗正寺是九寺之一，掌奉宗庙诸陵荐享，司宗室之籍，同样处理一些皇族事务，由于荣婆婆出身宫中，如果要不偏不倚，当然是请宗正寺出面更令人信服。</p>
荣婆婆的脸色开始变白，宗正寺自是偏向赵宋皇族，她如果进了那里，哪里还会有好果子吃？</p>
毕竟她很清楚，在喂赵元俨喝药时，自己特意拉上帘布，将王妃和王府众下人阻隔在外，确实是做了某些事情。</p>
太后厌恶八大王，八大王也痛恨太后，双方彼此忌惮，原本也奈何不得，如今终于找到机会，岂能不狠狠羞辱？</p>
自己是奴仆，对方却是王爷贵胄，双方的地位天差地别，却反遭自己卡着脖子灌药，实在有种难以言喻的快感。</p>
现在……</p>
反扑来了么？</p>
关键在于，荣婆婆也不蠢，对方一改往昔之态，如此咄咄逼人，到底只是冲着这种莫名其妙的罪名，还是要查出一些别的什么？</p>
她两年多前可是一念之差，做了一件错事，那是万万不能被查出来的。</p>
荣婆婆越想心里越慌，越想脸色越是惨白，身子最后都轻轻哆嗦起来。</p>
可就在接下来，陈尧咨一句话又让各方怔住：“不过在此之前，宫妇荣氏要先至开封府衙，接受审问！”</p>
赵允熙面色一紧，语调上扬：“这……这是为何？”</p>
陈尧咨道：“太后命入内内侍省都知江德明出宫，随老夫回开封府衙接受审问，此前江德明已经交代，他受荣氏指使，有不良之心，干系重大，必须严加审问！”</p>
荣婆婆身子一晃，若不是身后两个亲信宫女扶住，险些软倒在地。</p>
江德明！</p>
他竟然交代了？</p>
他疯了么？那种事是能交代的么？</p>
陈尧咨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口供：“这是江德明的口供，大将军可以过目！”</p>
赵允熙迫不及待地接过，仔细看了看，脸色顿时变了。</p>
太后命开封府衙审理江德明，江德明又招供出荣氏……</p>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想要通过荣婆婆，将谋害官家生母的罪名，定在太后身上的目的，就难以完全达成了。</p>
毕竟真要是太后下令，岂会坐视手下的两個心腹互相指认，交代出这等恶举？</p>
当然，就算太后不知情，这也是一件丑闻，至少一个御下不严的罪名是甩不掉的……</p>
只是他们做了那么多，万万不甘心只是如此！</p>
赵允熙咬了咬牙，大叫道：“原来如此！荣氏早就有谋害官家生母之意，却又担心事发，才遣人污蔑我定王府，这等罪责，应入宗正寺审讯！”</p>
陈尧咨淡淡地道：“大将军若是指认荣氏在喂药过程中，无礼对待八大王，可以请宗正寺出面，仔细查清原委，然荣氏涉及污蔑定王府，目前尚无定论。”</p>
赵允熙瞪大眼睛，一指鲁方：“为何并无定论？此人刚刚不是指认荣氏，在背后指使恶贼吗？”</p>
“此人首先指认王府仆从，临到面前，却矢口否认！”陈尧咨冷声道：“这等反复无常的证词，能否采用，还待另说！”</p>
鲁方看着定王府绝境翻盘，平日里遥不可及的王爷之子、太后心腹，争吵起来也不过是这般歇斯底里的模样，眼神里正带着浓浓的讥诮，却突然提到自己，面色才变了。</p>
关键是陈尧咨镇定自若的话语，令他心头弥漫起不安来，如此发展不对啊……</p>
赵允熙更是难以接受：“陈直阁岂可如此偏颇？你审问的犯人口供是真的，旁人的口供就是假的吗？荣氏入了开封府衙，谁又知道她会交代出来什么，会不会受到包庇？”</p>
陈尧咨声音严厉起来：“大将军慎言！你是在质疑老夫的为官声誉么？”</p>
赵允熙还要再说，骑在木马在的赵元俨突然摇晃起来，乐呵呵地拍手：“听大曲！本王要听大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