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一个灰布衣少年吃力地挥剑挡开一计劈刀,同时借力蹒跚地向人丛中退去。
往日迟眉钝眼的面目现出几分龇牙狰狞之相,没人注意到他后背脊梁骨上添了道深刻血线。
萝卜深吸了几口气,此时此刻他几乎听不到周围的兵刃相接声或是嘶喊呼叫声。
却能听见自己汗水血水的落地声,以及忍受伤痛时与心跳一致步调的呼吸声。
汗是冷汗。
凉秋冷风之下,萝卜的脸冷得发白,身躯冷得发颤,四肢冷得发抖。
血是热血。
萝卜只觉好像被煮沸的水浇淋着后背,火辣辣的伤口中淌出热腾腾的血!
年纪轻轻的萝卜命运称得上坎坷,能活下来,自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血腥,也非从未杀过人。
十数息前,他差点儿就能凭学来不久的剑法拿下第六名红衣教教众的性命。
未防身后空门大开,听到刀刃破空声时仓惶躲闪,尽管逃过一死,却没能避过紧随而来下一刀。
这是萝卜习剑以来所受的最重一次创伤,亦是他生平所承受的最重一次苦痛。
换谁挨了这么一刀都不会好受,要是年老体弱些的当场丧命也不无可能。
好在自小体魄一般的萝卜这数月来把身子补强、练壮了不少,否则这一刀下来难免痛晕过去,其后多半将死于无眼刀剑或是无心践踏之下。
可除开挨刀之际发出一声惨嚎外,萝卜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他很清楚,长时间的拼杀下来,大多人都已熬过一轮体力精力极限,就算强如孤心魂、也先之流撑过了两轮、三轮极限状态仍悍勇不减,但众人整体状态已不断走低,自觉难以为继,只有自寻庇护,不让他人太过分心来照看自己,大家才能撑得更久,活命机会更大些。
所以,萝卜不允许因为自己的倏忽大意拖累大家。
只是……
砰!砰砰!
不知为何,萝卜突然听见了来自后方的三声沉重闷响。
寻声望去,只见一名上身衣衫破碎露出黝黑肤色的僧人抡棍敲打在一块高大巨物上。
一根七尺长棍即便是由金铁所铸,在三丈高的大铁块面前实如金针一般细小,凭何去阻止那大块头的近前?
果然,那大铁块只是右半侧被僧人取巧卡住了数息功夫,便通过后撤,挥臂,摆脱了长棍掣肘,得以继续前行,再次甩动起两大摆臂,见人就砸!
那僧人也不一味硬拼,起先那奋不顾身的一顶只是为了救人。
现下那江湖人已被救出,僧人便敏捷地撤离开大铁块的轰击范围。
萝卜已然是看清了那黝黑僧人并非少林弟子,而是红尘客栈的渡人。
见那儿形势虽糟,却没有再出现人员伤亡,心下暗松口气。
岂料就这当口,耳中听到一声来自远端的绝望惨呼。
只见另一个方向,有个人影自众人脑袋上横掠而过,面目模糊,已无生机!
而剥夺去那人性命的另一具大铁块仍毫不疲倦地挥舞着双臂,看着却像是在耀武扬威。
萝卜紧握着拳,紧握着剑,他想告诉自己要坚强,然而脚底似已泛起了无力感,仿佛下一刻便要涌上全身,彻底放弃挣扎,接受命运。
是啊,挣扎的命运。
他生来便有与常人非同一般的命。
所以不得不遭受与常人非同一般的跌宕。
他若是不挣扎,任由那些人或是说命运的摆布,绝对不会活得这么苦,甚至能活得更久些。
但他不甘,就像是夹缝中求生的树。
他尝试着挣扎,也逐渐在挣扎中觅着了改变命运的希望。
他已不求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只求能稍微按照自己的意愿去争取些东西,活出自己的样子。
没承想已对未来满怀希望与憧憬的他仍在努力挣扎之时,又陷入了这种令人深感无力的绝望中。
咕噜咕噜锵锵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