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鬼烧死了！？”</p>
房遗直愣了一下，一脸疑惑道：“什么叫被鬼烧死了？”</p>
林枫也眯着眼眸，双眼紧盯着周贺林。</p>
周贺林脸色沉重道：“根据衙役所说，死的僧人法名智和，他是在所有人眼睁睁注视下，被那鬼火附身，然后全身瞬间燃起恐怖的火焰，直接被活活烧死了。”</p>
“寺里连续死了两人，这些僧人们内心都很不安，他们连睡觉都不敢了，只得聚在一起让彼此安心，可谁知，就在他们聚在一起说话时，智和周围忽然出现了鬼火。”</p>
“鬼火出现后，智和直接就被吓到了，他蹭的一下跳了起来，就往外跑，可他刚跑没多远……全身忽然被这鬼火包围，刹那间就烧了起来。”</p>
“最终，在无尽的惨叫声中，被烧死了。”</p>
听着周贺林的话，房遗直瞳孔陡然一缩，他能够想象到，被活活烧死的智和，会有多痛苦。</p>
小的时候，他曾不小心被烫过一下，只是那么一点烫伤，都会疼许多天，而智和是全身被火焚烧，想想就不寒而栗。</p>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看向周贺林，道：“智和被烈火焚烧，其他僧人就没说要救他？”</p>
周贺林道：“当然救了，他们连忙去打水，往智和身上浇。”</p>
“可是这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那鬼火仿佛是无法被熄灭的，水浇上去火焰根本不受影响，并且火焰燃烧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烧到智和的骨头了。”</p>
说到这里，周贺林脸色凝重道：“看到这一幕的僧人们，都觉得这是真正的鬼在杀人，毕竟火焰浇不灭，反而越发旺盛，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p>
“说什么鬼在杀人，这世上哪有什么鬼。”</p>
房遗直闻言，直接摇头，他从不信这些鬼神之说。</p>
不过火焰浇不灭，的确有些不同寻常，而这时，房遗直眸光忽然一闪，他不由想起林枫刚刚告诉自己的关于燃烧的知识。</p>
他忙看向林枫，忍不住道：“水无法浇灭那火焰……难道是因为，水，无法对那鬼火的燃烧三要素，造成影响？”</p>
周贺林刚刚在门外也偷听到了这些知识，此刻听到房遗直问话，也忙看向林枫。</p>
举一反三，房遗直知识接受的很快啊……林枫见两人看着自己，他笑了笑，点头道：“燃烧三要素，只要能让其中之一被破坏，火焰就能灭。”</p>
“而浇水无法让那鬼火熄灭，正如你说的那样，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任何一个要素都没有被破坏。”</p>
“燃烧的可燃物没有被破坏，助燃剂……也就是空气，没有被水彻底阻隔。”</p>
“更重要的是，水变成蒸汽吸收大量热，使得周围温度降低……可降低的温度，并未到达可燃物的着火点之下，自然也无法让火焰熄灭。”</p>
“因此种种，他们所浇的水，无法破坏那鬼火燃烧三要素的任何一个要素，鬼火自然不会熄灭。”</p>
房遗直双眼发亮，他只觉得林枫教授给自己的知识，真的是太有用处了。</p>
在其他人还因鬼神之说无知时，自己已经能深究其中的内理了。</p>
这就是格物之学的魅力吗？</p>
房遗直目光一闪再闪。</p>
他只觉得一扇全新的大门，已经被打开了。</p>
周贺林则眉头紧皱，他明白了林枫的意思，但也因此反而更加疑惑：“那鬼火究竟是什么东西？竟是连水都没法破坏它的燃烧三要素？”</p>
林枫眼眸微眯，眸子里精芒闪烁。</p>
对古人来说，他们不知道这鬼火是什么，可对现代人的林枫而言，那完全不是秘密。</p>
不出意外……他觉得，那鬼火应该是白磷造成的！</p>
白磷的着火点很低，只有四十度。</p>
在自然界中就很容易自燃。</p>
所以，很难用水将其直接浇灭。</p>
更别说白磷燃烧，会变成五氧化二磷，五氧化二磷遇到冷水后，会发生化学反应，变成偏磷酸，而偏磷酸有剧毒，有腐蚀性。</p>
那些僧人不浇水还好。</p>
一浇水，那就相当于火烧的同时，让智和又被下毒，同时又淋了一盆浓硫酸……可以想象，那智和会是个什么下场。</p>
他不死，那就没天理了。</p>
周贺林脸色沉重，眉头紧锁，他看向林枫，拱手道：“林寺正，案情就是如此。”</p>
“大家都说你断案如神，本事超群……本官对此案真的毫无头绪，或许只有林寺正你才能破解此案，所以本官才不得不来打扰林寺正，还请林寺正能帮本官找出真凶，此恩情本官必铭记于心。”</p>
房遗直闻言，也看向林枫，不过他没有帮周贺林开口，这是林枫的事，他不会将自己意志强加给林枫。</p>
林枫沉思片刻，普光寺他是一定要去的，再也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机会，此去普光寺，既能暗中调查原大理寺丞林枫的事，还能得到周贺林一个人情，一石二鸟，他自然不会拒绝。</p>
思于此，他笑了笑，直接点头，说道：“身为同僚，自该互相帮助。”</p>
“周县令，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前往普光寺吧，我们去的越快，凶手越是没时间处理后续之事，线索发现的可能就越多。”</p>
周贺林一脸惊喜，他没想到林枫不仅答应的干脆，还为自己着想，要连夜去查案，他眼中满是对林枫的感激，忙点头：“好好好，我们这就出发。”</p>
“本官已经在外准备了马车，林寺正请。”</p>
林枫点了点头，他看向房遗直，道：“房郎中，我先随周县令查案，等以后有时间，再来叨扰。”</p>
房遗直拱手，道：“林寺正断案重要，改日我亲自去拜访林寺正。”</p>
林枫笑了笑，他不再耽搁，直接和周贺林离去。</p>
看着林枫两人的背影，房遗直其实有些冲动想和林枫他们一起前去，可想了想自己的身份，自己不是刑狱人员，在这个时候，没理由跟随前往。</p>
而且自己也帮不到什么忙，反而会让林枫在自己身上浪费精力，他便只能按下心中的好奇，吩咐下人时刻关注着普光寺，一旦有消息，无论任何时候，都要立即通知自己。</p>
…………</p>
夜色越深。</p>
马车驶进了清凉山之中。</p>
周贺林向林枫介绍普光寺的情况。</p>
“普光寺建于百年前，目前寺内共有一百三十六名僧人，主持是德文大师，达摩院首座，也就是寺监，是德文大师的师弟，法号德渺。”</p>
“在德字辈之下，是慧字辈，慧字辈的僧人不多，只有十余人，目前都是管理者。”</p>
“而慧字辈之下，便是智字辈的僧人，智字辈僧人数量最多，一共八十余人，目前死的三个僧人，都是智字辈的僧人。”</p>
“在智字辈再下面，就是刚入寺门不久的小沙弥了。”</p>
林枫微微点头，一百多名僧人，前后四辈传承，看得出来，这普光寺的确香火鼎盛，地位不低。</p>
他目光看向窗外，看着那不断向后掠去的树影，说道：“身死的三个僧人，平常关系如何？”</p>
周贺林道：“刚死不久的智和暂时不知，但智成和智光关系一般，他们分属不同的院系，智成在戒律院，智光在罗汉堂，平常都不怎么见面，也就是普通的师兄弟。”</p>
“所以他们两个毫无关系的人被杀，本官也很奇怪，不知道凶手为何选择他们。”</p>
林枫指尖轻点车窗，疑惑道：“周县令怎么就知道一定是同一个凶手所为呢？”</p>
“万一是不同的凶手，因不同的原因杀人呢？”</p>
周贺林愣了一下，旋即他看向林枫，解释道：“因为被杀的两个僧人尸首旁，都有着不属于那个僧人的东西。”</p>
“东西？”</p>
林枫眉毛一挑：“什么东西？”</p>
周贺林从怀中取出一个布袋，他将布袋口子打开，倒出了里面的东西。</p>
“刚刚时间紧迫，本官还没来得及说到这些。”</p>
他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林枫，道：“伱看，这就是在智成和智光尸首旁发现的东西。”</p>
林枫接过周贺林递给他的东西，仔细一看，发现是一枚玉佩，以及一封信。</p>
林枫先拿起玉佩，只见玉佩品质不错，但这玉佩一面有些焦黑，看起来就仿佛是被火烧了一样。</p>
玉佩正面有一个字——周！</p>
“周？”</p>
“姓氏？名字？还是其他含义？”</p>
林枫看向背面，背面只有焦黑，没有任何其他的文字或图案。</p>
见林枫检查玉佩，周贺林道：“玉佩是在死亡的智成身旁发现的，本官询问过寺庙里所有僧人，他们都说没有见过这枚玉佩。”</p>
林枫微微点头：“所以，你认为这玉佩是凶手故意留下的？”</p>
周贺林点头：“没错。”</p>
他看向林枫手中的信，道：“你手中的信，是在被活活打死的智光身旁发现的。”</p>
林枫收起玉佩，看向手中的信。</p>
他将信纸打开，视线向上看去，然后他一脸茫然的移开了视线，看向周贺林，道：“这是什么文字？”</p>
信纸上的字，明显不是大唐文字。</p>
周贺林道：“高句丽的文字。”</p>
“高句丽？”</p>
林枫眉毛一挑。</p>
怎么都涉及到另一个国家了？</p>
他问道：“这上面说的是什么？”</p>
周贺林道：“本官今天专门找懂高句丽文字的鸿胪寺官员看过，他们说就是一封很普通的书信，说自己已经回到家乡，一切安好，勿念。”</p>
“普通的书信？”</p>
林枫道：“写信之人，或者收信之人的名字里，有带着周字的吗？”</p>
周贺林摇着头：“没有，正因没有，所以本官也不知道它们之间能有什么关系。”</p>
“而这封信本官也问过僧人了，他们都说没见过这封信，也没人承认这封信是他们自己的……两个案子距离如此之近，并且都有不属于其他僧人的东西在，所以本官才觉得凶手会是同一人。”</p>
林枫点了点头，距离相近的案子，同样神秘的物件，周贺林会将其并案，认为是同一人所为，倒是可以理解。</p>
不过林枫心中还是存疑，在没有确切的，发现这两个物件之间的关联之前，他不会轻易断定凶手就是一个人。</p>
看着手中的高句丽文字的书信，林枫沉吟片刻，道：“这书信可能还藏着一些问题，本官需要有了解高句丽文字的人，以及了解高句丽国情的人，帮本官再好好仔细的看一看这封信。”</p>
周贺林道：“本官去请鸿胪寺的人来？”</p>
林枫想了想，点头道：“有劳周县令。”</p>
周贺林忙摇头：“这本就是本官的职责，我这就让人去鸿胪寺请人。”</p>
说着，周贺林直接将脑袋伸出车窗，向跟随的护卫吩咐了下去。</p>
护卫得令后，迅速策马转身离去。</p>
做完这些后，周贺林长出一口气：“只希望接下来一切顺利。”</p>
林枫眸光微闪，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心中缓缓自语：“是啊，希望一切顺利……除了案子外，也能顺利发现四象组织那些家伙的线索……”</p>
…………</p>
一刻钟后，马车在寺门前停了下来。</p>
林枫下了马车，便见寺门已经被县衙的衙役封锁了。</p>
衙役见林枫和周贺林到来，连忙向他们拱手，迅速打开了紧闭的寺门。</p>
林枫带着赵十五，和周贺林进入普光寺内。</p>
周贺林问道：“我们直接去被烧死的智和那里？”</p>
林枫点头。</p>
周贺林让衙役带路，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寺庙的后院。</p>
这里是僧人们居住的地方，此时院子里，围满了人。</p>
有县衙的衙役，也有普光寺的僧人。</p>
衙役们封锁四周，不允许任何僧人随意进出。</p>
而僧人们，有的双手合十，一直闭眼念着佛经，有的脸色苍白，不时看向前方那具漆黑的死尸，眼中充满着紧张与惊恐。</p>
还有三个穿着常服的人，想来就是周贺林所说的留宿在寺庙里的香客，这三个香客表情也很难看，眉头一直紧皱。</p>
林枫视线从这些僧人香客身上一一扫过，将他们的表情收归眼底，旋即视线最终落在众人前方的尸首上。</p>
只见院子中心，被衙役们管控的区域，正躺着一具焦黑的尸首。</p>
一靠近，还能闻到血肉烧焦以及一种略微刺鼻的味道。</p>
尸首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很多地方烧得直接就剩下骨头了。</p>
什么样貌，什么衣着，此时已经完全看不到了。</p>
周贺林看着尸首，眉头紧皱，脸色十分难看，这才多久，就又死了一个人，这在周贺林看来，简直就是对自己的挑衅。</p>
他看向林枫，只见林枫根本不在意尸首上传出的烧焦味道，也根本不在意尸首被烧得这般狰狞可怖的样子，正在仔细的检查尸首。</p>
周贺林不由一怔，继而眼中露出敬佩之色，如他……在第一眼看到这尸首时，都下意识捂住口鼻，不愿靠近，可林枫却一点都不嫌弃，到来的第一时间就检查尸首。</p>
怪不得他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本事和名号……周贺林心中感慨，他也迅速来到尸首前，蹲下身，看向林枫问道：“林寺正，怎么样？”</p>
林枫一边检查，一边道：“表面有严重的灼烧痕迹，除此之外，骨头上还有些许腐蚀的痕迹。”</p>
“腐蚀的痕迹？”周贺林眉头一皱：“这说明什么？”</p>
说明真的是白磷，腐蚀的应该就是五氧化二磷和冷水形成的偏磷酸……果然，这些僧人帮了个倒忙。</p>
林枫摇了摇头，没有说出这些来，以免被藏匿在周围人群里的凶手听到，打草惊蛇。</p>
他直起身来，看向周围僧人，道：“都有谁看到了案发经过？”</p>
周贺林向僧人们介绍林枫：“这位是大理寺正林枫，乃是我大唐最著名的神探，他断案如神，破获过许多奇案悬案，本官亲自请林寺正前来查案，就是为了尽快找出真凶，你们接下来需全力配合林寺正，决不允许有任何隐瞒。”</p>
听到周贺林的话，僧人们看向林枫的视线都变了。</p>
虽然僧人们生活在寺庙里，过着出世的生活，但不代表他们真的就消息不通，耳目不明……正相反，普光寺香客众多，人来人往，这些僧人从香客口中得知的消息，比一些普通官员知晓的都要多。</p>
所以林枫的事迹，他们自是也听过。</p>
见是破获了皇宫闹鬼案和御史台纵火案的林枫亲自来了，这些僧人脸上，都明显露出了希冀之色。</p>
便是那三个香客，彼此对视了一眼，看向林枫的神色也带着一抹异样。</p>
看来我现在还真是已经小有名气了……林枫将众人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心中明白自己的确已经不是刚刚穿越而来的时候了。</p>
他说道：“相信诸位大师也都希望早些抓到凶手，所以接下来，还请大师们多多配合。”</p>
“阿弥陀佛。”</p>
一个胡子花白的僧人走出人群，他气质出尘，神情慈善，看起来便当真有得道高僧的感觉，他双手合十，向林枫道：“林寺正尽管询问，贫僧等一定全力配合。”</p>
林枫看向僧人，周贺林介绍道：“林寺正，这位就是普光寺主持德文大师。”</p>
给房遗直母亲说红泥是菩萨显灵的那位得道高僧？</p>
林枫做着不标准的双手合十动作，道：“原来是德文大师。”</p>
德文方丈慈眉善目，道：“贫僧曾听闻香客谈起林寺正的断案事迹，林寺正断案迅捷，如有神助，乃前所未有之神探，今日林寺正能来我寺，贫僧相信林寺正一定能查明真相，为我寺僧人抓住真凶。”</p>
林枫微微点头：“周县令专门请本官前来帮忙，本官自会全力以赴。”</p>
他可不敢承认是自己主动要来的，必须让所有人知道自己是来帮忙的。</p>
这样的话，如果这寺庙真的和四象组织有关系，也不至于因为自己的到来而胡思乱想。</p>
当然，他这样说，同样也是为了获得周贺林的好感，来都来了，自然是要多刷些好感度。</p>
果不其然，周贺林一听，满脸的感激。</p>
林枫看向方丈德文，道：“方丈大师，不知都有哪些人亲眼看到了智和被烧死的画面？”</p>
德文道：“身后这间房间，就是智和他们休息的地方，与智和在同一个房间的十个弟子，都亲眼所见。”</p>
随着德文开口，十个僧人自觉走了出来。</p>
林枫看了他们一眼，他们年岁从二十多岁到三十多岁不等，属于普光寺的中坚力量。</p>
林枫看向他们：“还请诸位大师详细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p>
这些僧人一听，纷纷开口，十分配合……可结果就是十个人同时开口，就仿佛是十个苍蝇一样在耳边乱飞，一点都听不清楚。</p>
“智平，你来说吧。”</p>
方丈德文看不下去了，单独叫了一个僧人。</p>
林枫看去，就见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僧人双手合十走了出来，他模样端正，竟有自己一半的英俊：“阿弥陀佛。”</p>
他看向林枫，道：“贫僧智平。”</p>
林枫点头道：“智平大师请说。”</p>try{ggauto();} catch(ex){}
智平道：“大约两个时辰前，我们师兄弟都在房里点着蜡烛，聚在一起说话。”</p>
“而就在那时，智信师弟忽然惊呼一声，他指着智和师弟的肩膀，说那里有鬼火。”</p>
“智信？”林枫看向其余僧人。</p>
然后就见一个身材比较肥胖的僧人举起了手，他脸色苍白，胖嘟嘟的脸上充满着后怕之色，瞳孔里满是紧张与惊惧，道：“是贫僧。”</p>
林枫看向胖僧人，道：“那鬼火是忽然出现的？”</p>
智信点头：“没错，我们正在那里讨论智成和智光师兄的死，贫僧忽然间就感觉到对面有什么东西在发光，然后贫僧下意识抬起头看去，就见在智和师兄的肩膀位置，一个鬼火正在漂浮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