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
清晨。
前往绥州州城的官道上。
十余护卫策马保护着一架马车,马车车轮滚动,赵十五不断驱赶马匹,快速前行。
马车内。
孙伏伽身体随着马车左摇右晃,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将睡未睡。
而他对面,林枫则大马金刀的坐着,一手支撑自己身体,一手翻着卷宗。
即便是在赶路,林枫也没浪费时间,不断翻阅着前大理寺丞林枫的卷宗,试图找到那个家伙更多的秘密。
不过车马摇晃,道路颠簸,效率着实是不高,这么多天也没有看多少。
他看完手上的卷宗,将其合上,微微伸了个懒腰。
看着孙伏伽困得眼皮打架,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当日和萧瑀说完甘青被杀案后,他就找了帮手,当即出发赶往绥州。
而帮手,还是老一套班底——保镖加捧哏赵十五,古代知识百科大全状元郎孙伏伽。
赵十五是一块砖,自己需要就来搬!
孙伏伽则是戴胄许可的,戴胄知道自己是为了调查前大理寺丞的事情,而这件事现在已经成为所有问题中最迫切需要解决的,优先级别最高。
所以一听林枫的请求,戴胄二话不说,直接就让孙伏伽跟林枫走了。
他们这一走,就足足走了四天四夜。
除了必要的休整,几乎没有任何耽搁。
绥州比起商州来,还是远了不少。
好在,终于要到了。
林枫挑起车帘,望向前方,只见那初升的朝阳之下,一座城池的轮廓已经映入眼帘。
赵十五道:“义父,我们马上就要到了,前面就是绥州州城。”
林枫微微点头,他说道:“辛苦了。”
赵十五嘿嘿笑道:“不算什么,我们昨夜休息了三个时辰,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恢复体力了。”
这时,孙伏伽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感慨道:“还是练武之人体魄强健啊,我骨头都要散架了。”
林枫笑了笑:“孙郎中跟着我吃苦了。”
孙伏伽摆了摆手:“这本就是本官的职责所在,怎敢说吃苦。”
说着,他看向林枫,一脸敬佩:“不过子德,你是真让我汗颜啊,我这一路就打哈欠了,你却看了一路的卷宗,和你一比,我觉得我简直在虚度光阴。”
林枫笑道:“我比较年轻,没那么疲惫,反正在路上也没事可做,不如多看看卷宗,打发时间。”
孙伏伽自然知道林枫是在谦虚,他心中不禁感慨,以前总觉得林枫断案能力如此之强是天赋,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肤浅了。
林枫固然有天赋,但努力和汗水比重也绝对不少。
他伸展了下筋骨,看着近在眼前的城池,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林枫想了想,道:“直接去刺史衙门,找绥州刺史周正,向他说明情况,然后去见被关押在大牢里的城平县县令蔡翁义和商人孙鹤琴。”
孙伏伽点了点头:“也好……距离他们被斩首和流放的期限没几天了,我们得抓紧时间。”
说着,他看向林枫,道:“亏得伱能及时发现卷宗里隐藏的一些问题,否则的话,再过半旬,孙鹤琴被斩首,蔡翁义被流放……那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林枫笑了笑,看向窗外不断后掠的景色,道:“希望接下来查案能一切顺利。”
三刻钟后。
马车在刺史衙门前停了下来。
林枫和孙伏伽下了马车,来到刺史衙门前,林枫从怀中取出一份书函,交给衙役,道:“请将其交给周刺史。”
衙役见林枫和孙伏伽气度不凡,赵十五魁梧的吓人,还有那些护卫各个腰悬横刀,便知来人绝对身份不低。
他不敢有任何耽搁,连忙道:“诸位稍等片刻。”
说完,便快步离去。
没多久,就见一些穿着官袍的人快步从衙门里走了出来。
为首之人身高七尺,体型强壮,虽不如赵十五那般魁梧,却也比林枫和孙伏伽看起来强壮多了。
他四十来岁的年龄,留着一撮胡子,眼角有一颗黑痣,随着他眨动眼睛,黑痣就仿佛在跳舞一样,不断动来动去。
他左手拿着林枫刚刚交出的书函,右手则握着两枚铁球……看着那两枚铁球,林枫不由想起了戴胄。
戴胄在心情烦躁的时候,就喜欢转动铁球来发泄情绪,没想到在这里,竟是看到了戴胄同款铁球。
不对,不是同款铁球,这个铁球比起戴胄的要小一圈,重量不如戴胄的沉重,而且在一个铁球上,林枫还看到了一个明显的“周”字,看来是刺史周正专门找人定做的,戴胄的铁球上则什么也没有,磨的十分光滑。
“本官绥州刺史周正,见过林寺丞,见过孙郎中。”
周正拱手开口,态度十分热情。
林枫与孙伏伽对视一眼,然后笑呵呵回礼。
林枫说道:“周刺史不必多礼,我们初来绥州,接下来还请周刺史多多配合。”
周正忙道:“大理寺与刑部共同查案,本官自当尽力配合。”
“不过……”
他话音一转,疑惑道:“不知为何突然要重查甘青案?此案不是已经结案数月了吗?”
林枫笑呵呵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大理寺在整理卷宗的时候,发现此案还有些许细节不够完善,所以本官才亲自来此,为的是完善细节,让此案能够真正完美无缺的结案。”
“细节不够完善?”
周正皱眉道:“不知是什么细节?”
林枫笑道:“还请周刺史见谅,这些暂时还是机密,待我等查完之后,自会告知周刺史。”
孙伏伽看了林枫一眼,旋即点头:“周刺史只需要配合便可。”
周正忙点头:“是,本官一定全力配合。”
他看向两人:“林寺丞和孙郎中舟车劳顿,不如先休息一日,明日再查?”
“不了。”
林枫摇头,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还是尽快调查吧,查完了我们也好早些回去。”
他直接道:“还请周刺史带我们去见一见孙鹤琴与蔡翁义。”
周正闻言,自是不能反对,他忙道:“他们现在都被关在大牢内,两位请!”
周正走在前,林枫和孙伏伽跟在身后。
一边走,孙伏伽一边低声道:“为什么不将疑点告知他?你怀疑他?”
林枫摇了摇头:“倒也不是怀疑他,只是此案蹊跷太多,还是谨慎点好……我们初来乍到,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孙伏伽赞同点头。
几人很快到了大牢内,周正引着两人来到了一间狭窄的牢房前,他看着牢房内躺在冰冷地上的人,说道:“他就是城平县县令蔡翁义。”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力敲动铁栏,喝道:“蔡翁义,大理寺和刑部来人,要对你问话,你如实说来,切不可胡说八道,有所隐瞒。”
那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的人听到这声音,这才有了动静,他缓缓爬了起来,看到牢房外的众人,死寂的眸子没有任何变化。
似乎根本不在意什么大理寺刑部的人。
林枫将蔡翁义的神情变化收归眼底,想了想,向周正道:“周刺史,我们接下来要单独和蔡翁义聊聊。”
周正心思机敏,闻言忙说道:“本官去外面等候,林寺丞问过后,出来就能看到本官,本官再带林寺丞去找孙鹤琴。”
林枫笑着点头:“多谢。”
周正带着狱卒快步离去。
待没了外人,林枫看着牢房内坐在冰冷地面上的蔡翁义,缓缓道:“蔡翁义,本官是大理寺丞林枫,这一次来找你,为的是甘青被杀之案。”
听到甘青被杀之案几个字,蔡翁义那死寂的眸子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但仍旧变化不大,他看向林枫,终于开口:“案子不是已经结了么……”
林枫道:“的确结了……但很不巧,本官前些天翻阅卷宗时,从卷宗里发现了些许疑点,觉得甘青被杀之案或有其他真相,所以专门来此,要重查此案。”
“疑点?”
蔡翁义死寂的眸子终于生出些许波澜,他问道:“什么疑点?”
林枫看着他:“你不需要知道什么疑点,接下来本官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这关系到案子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也关系到……”
林枫顿了一下,缓缓道:“你究竟是判了冤案,还是你才是那个真正被冤枉的!”
刷的一下!
蔡翁义眼皮猛的睁开,他猛的抬起了头,脸上的表情,终于开始彻底不同了。
死寂的眼眸,在此时终于看到了一些生气。
林枫看着他,不给蔡翁义反应的时间,直接问道:“你真的对韩成林屈打成招了吗?”
蔡翁义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我动刑了,但我没有屈打成招。”
“甘青当日就是与他一起同行的,根据脚印和现场的痕迹,可以看出……凶手肯定是同行之人。”
“他就是甘青的同行之人,我怀疑他是真凶没错吧?”
“而且凶手既然砍掉了甘青的脑袋,脱下了甘青的外衣,肯定是不希望有人迅速认出甘青的身份来,为什么不希望有人认出?还不是一旦认出了,很容易就怀疑到同行之人的韩成林身上?”
“所以我认为真凶就是韩成林,不可能有其他人……只是韩成林嘴硬不招供,我便动了点刑,让他吃些苦头,好让他开口,我错了吗?”
林枫眯了眯眼睛,道:“你有错也没错。”
“你没错……是你的怀疑很合理,韩成林的确有很大的嫌疑。”
“可你错了……错在你没有足够的证据的情况下,就用刑……这种情况下,韩成林即便招了,也会有屈打成招的可能!”
“周刺史因此怀疑你……这就是你给自己埋下的祸患。”
蔡翁义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点头:“我知道,所以被周刺史责备,哪怕最后被抓,我也没有怨言。”
“但我没办法啊,我是真的找不到其他的证据,韩成林又什么都不说,我不动刑还能怎么办?”
林枫对蔡翁义的做法不置评价,动刑算是古代最常见的查案方式了。
如原商州刺史江贺成,就喜欢在审问之前不分青红皂白先打十大棍,是为杀威棒,为的就是杀杀嫌疑人的威风,吓破嫌疑人的胆,让嫌疑人不敢说谎。
蔡翁义只是做了一件其他官员都会做的事,但也因此,存在屈打成招的可能。
如果没有周正亲自参与调查,没有后来冒出来的孙鹤琴,蔡翁义这样做也没什么后果,可有了其他的真相,那蔡翁义就只能倒霉了。
林枫继续道:“韩成林招供后,可曾说出甘青的头颅被藏在哪了?”
蔡翁义点头:“他说了。”
“哦?”
林枫道:“在哪?”
蔡翁义道:“他说被他埋在了蛇山山顶的一棵树下,只是我们按照他说的话去找,却没有找到头颅。”
林枫眯了眯眼睛:“他在说谎?”
蔡翁义抱着脑袋,好像很是头疼,他摇着头:“我不知道……按理说他都招供了,没必要说谎了,可我的确没找到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