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几句话下来，刘家明胆子大了不少，说话愈发流利。</p>
“那你奶奶平日里对你好不好？”办案同志虽然脸上依旧笑眯眯的，但心里已经认了刘家明的话，那么肥硕、沉重的身体，可一点都不像挨过饿的模样，至于吕德贤嘴里说她家困难，可见鬼去吧。</p>
“不好，她偷吃我桃酥！还打我，死……死了才好！”刘家明虽然才七八岁，但已经到了知道好歹的年龄，知道奶奶这次丢了人，在气头上壮着胆丝毫没有犹豫的说道。</p>
“嘿，这倒霉孩子。”从一个孩子里听到这种话，还是让办案同志意外的，什么样的家庭能教出这样的孩子？</p>
遂站起身来，不再搭理他，倒是跟吕德贤点点头后才回了屋。</p>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那是你奶奶！”吕德贤在旁边那叫一个气，搂住刘家明头就扇了一巴掌。</p>
“哇……”刘家明本来就自认为很委屈，挨了这一下子，站在院子里嚎啕大哭起来。</p>
楚春雪是当妈的，听到儿子的动静，也顾不得在刘诚志面前哭了，抬脚出来哄孩子。</p>
刘诚志也要跟着出来，却被办案的同志给喊住了：“你是刘张氏的家属吧？”</p>
“对，我是她儿子。”刘诚志愣了一下，承认道。</p>
“过来，咱聊聊。”办案的同志没有让刘诚志走，而是指着旁边的凳子说道。</p>
刘诚志没胆量跟强力机关对抗，看看门外，还是怂怂的坐下了。</p>
办案同志拿过录口供的本子，拔开钢笔，一边写一边问道：“你发了工资给谁？”</p>
“给我妈。”刘诚志没想到被这么问，愣了一下，如实回答道。</p>
“家里的粮本、粮票、肉票谁保管？”</p>
“还是我妈。”</p>
“那平日里谁负责买粮？”</p>
“我妈把钱和票给孩他妈，一般都是孩他妈去。”刘诚志说完，觉得这么说显得自己母亲太懒一样，隔了两三秒钟，又补充道：“我妈腿脚不是很利索。”</p>
“你妈丢粮票那事你知道吧？”</p>
“知道，下班回来，我妈说了。多亏了吕大爷和诸位街坊，借给我们粮票，帮助我们度过难关。”刘诚志没撒谎，咬死了是别人借的，不是偷的。</p>
办案的同志唰唰唰将刘诚志的话记录下来，然后检查一遍，问道：“你识字吧？”</p>
“嗯，认字。”刘诚志点头道。</p>
“好，看看没问题的话，在下面签字，写上时间，今天是1959年12月24日，最后摁上手印。”办案的同志将笔录递给刘诚志道。</p>
刘诚志接过笔录看了一遍，却迟迟没有签字，他脑子里此刻乱的很，里面有两个人在打架，一边站着的是亲妈，另一边站着的是老婆。</p>
“怎么？有问题？”办案的同志敲敲桌子，催促道。</p>
“没有，没有，我签！”刘诚志牙一咬，心一横，在下面唰唰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p>
“日期，手印。”公安提示道。</p>
待刘诚志按照要求签完字，办案同志才接过来，然后打发他走人：“行了，带着老婆孩子回去吧。”</p>
“谢谢同志，那我妈什么时候能走？”刘诚志站起身来，懦弱的问道。</p>
“回去等消息吧。哦，对了，你们家的新粮本还没领，家里没粮的话，回去先借点，凑合两天，后天去街道领粮本和粮票。”办案的同志想起这一茬来，提醒道。</p>
“好的，好的，谢谢您。”</p>
等刘诚志出了门，办案的同志又点上了根烟，他跟吕德贤不一样，干这一行，见多了人性的恶。</p>
前年有部电影，叫《没有完成的喜剧》，里面有几个小故事组成，其中一个就是演的胖子、瘦子哥俩对母亲不孝敬的事情。</p>
虽然这年头丈夫联合婆婆欺负老婆的多，但也有丈夫联合老婆不孝敬公婆的。</p>
在他眼里，鸡毛蒜皮都是小事，恶心人的人和事有很多，有时候他自己都怀疑，浴血奋战这么多年，回过头来却保护这帮人，到底值不值？</p>
唐植桐对此一无所知，下班的时候，从书店买了本《民兵军事训练手册》，放进书包带回家。</p>
上班无非就是那点事，下班依旧是往家薅玉米。</p>
“桉子，刘家出事了？”看儿子把玉米倒下，张桂芳将今天吃到的大瓜分享给唐植桐。</p>
“刘家，咋了？”唐植桐洗了把手，准备做菜。</p>
“刘张氏被抓了，听说是上次粮票的事，她压根就没丢，骗大家伙呢！”</p>
“嚯，胆挺肥啊，真是啥事都能做出来，那有人去他家要粮票了吗？”听亲妈这么一说，唐植桐才想起来这茬，最近忙的一逼，愣是把这事给忘了。</p>
“今天没看到有，估计当家做主的还没回来吧。”张桂芳咂咂嘴，嘱咐道：“你可不许去出这个头，等着有别人出要，你再去。”</p>
“行，您放心吧。我要也不去刘家，就刘张氏那肚子，早就吃没了，得找吕老头。”唐植桐自个心里很有数，倒不是可怜刘家。</p>
刘家可怜吗？</p>
虽然一家四口只有两个人有定量，但也不至于到可怜的地步。</p>
刘诚志当初自恃有家底，相中了颇有姿色的楚春雪，非她不娶。</p>
刚开始那几年有各种集市，只要有钱，可以轻而易举的买到粮，但自打取消了集市，买粮就变得困难起来，好在他们家有之前的存粮。</p>
去年秋天，随着公社的成立，楚春雪和刘家明还享了一段时间的福，由于她娘俩的户口在村里，成立公社后，公社需要对她娘俩负责。</p>
虽然她娘俩不参加劳动，但在年底的时候，可以交钱换一部分粮食。</p>
但这种情况到了今年下半年，骤然困难起来，因为公社里的粮食也不够吃了。</p>
这下子刘家才真正开始了坐吃山空。</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