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货大楼离史家胡同并不远，没十分钟，小王同学就到了。</p>
“咋了？这是碰到事了？受委屈了？”正是上班的时候，叶志娟看到女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后，心里咯噔一下。</p>
“妈，大伯昨天下午来电报了，桉子打算后天过去一趟。”尽管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小王同学还是很谨慎的没有将目的地说出去，而是伸手指了指东北方向。</p>
“这是在钱上不凑手了？我还有些，你们拿着花。”叶志娟一时没有往其他地方想。</p>
“不是钱的事。那边冷，他厚衣服不多，我想给他置办来着，可太贵了，即便是借了您的，买了衣服，恐怕也没多少余钱了。”小王同学低着头，小声道。</p>
“哦，我明白了。这是打你爸大衣的主意吧？”叶志娟转过弯来了，问道。</p>
“我就想着身量差不多，借着穿几天，等从那边回来就还。”小王同学少见的扭捏了起来。</p>
“，多大点事？拿去穿就是了，放着也是放着。”叶志娟松了一口气。</p>
“这不是因为太贵嘛。”小王同学话说了一半，军大衣不光贵，而且不对外出售，都是配发。</p>
前几年，王奶奶进京的时候，曾想带走，但被叶志娟少见的拒绝了。</p>
明面上是疼丈夫，川蜀那地界，冬天也冷不到哪儿去，但四九城不同，最低温能有零下二十度，军大衣里面有皮、有棉，在那边穿纯属浪费。</p>
小王同学后来才知道，母亲同样担心奶奶带回去后，穿上这身皮狐假虎威，做出影响不好的事情来。</p>
“你这孩子，贵你就不好意思了？年前那件开司米，你可拿的很痛快。”叶志娟拉着闺女的手，取笑道。</p>
“那不是您让我拿的嘛，再说，开司米可没军大衣贵。”想起往事，小王同学还真有点不好意思，那时候热恋，满心里只有他一个人。</p>
“再贵也是个物件，物尽其用才好，你爸肯定也乐意看到。你先去接她俩吧，我一会回家找出来。”叶志娟看看手表，也差不多到下班的点了。</p>
闺女走后，叶志娟卡着点下班，到家后就从衣柜里找出了军大衣。</p>
丈夫生前一共有两件军大衣，一件是50年配发的，一件是55年配发的。</p>
两件都是呢料的，材料略有差别，样式也略微有些区别。</p>
老款有些磨损，上面也有自己缝过的痕迹。</p>
叶志娟用手抚摸着自己缝过的地方，想起种种过往。</p>
这衣服，有时候不仅仅是件衣服，也是个念想。</p>
思量一下，叶志娟将旧的收起来。</p>
衣服再珍贵，也是个物件，没有为了珍藏、纪念而不顾活人的道理。</p>
更何况，在天还暖和的时候，女婿就将用家里全部的兔皮做成了褥子，给了自己这边三条。</p>
如果当初用这三条褥子做皮大衣的话，应该够做一件皮衣吧？</p>
很多事都是以心换心，叶志娟并不是一个冷石心肠的人。</p>
新的这一件是有肩章的，叶志娟把肩章摘下来，又往大衣口袋里塞了一百块钱。</p>
最后找出了与之配套的帽子。</p>
收拾妥当，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叶志娟才出门下楼。</p>
“妈，这太贵重了吧？”小王同学在看到大衣的时候，吃了一惊，这件衣服父亲并没有穿过几次，只有重大场合才会穿上一回，说崭新也不为过。</p>
“衣服本来就是给人穿的，拿走吧，仔细别掉出东西来。”叶志娟拍拍叠好的衣服，嘱咐道。</p>
“那我真的拿着了？”小王同学飞快的解开后座上的绳子，从母亲手里接过衣服，绑在上面，生怕她后悔似的。</p>
今天依旧是唐植桐先比小王同学到家。</p>
当看到小王同学怀里那一摞厚衣服时，唐植桐还是蛮感动的：“这得多少钱啊？我就过去几天，不值当的买这么一套，我还想着明天跑一趟估衣铺呢。”</p>
“我只买了件皮筒，衣服是我爸的，先拿给你穿两天。”小王同学将衣服塞到丈夫怀里，展颜道。</p>
“咱妈知道吗？”唐植桐有些不太放心，生怕小王同学这棉袄“漏风”，遂问道。</p>
“知道，就是咱妈找出来的。我有分寸，这种大件我可不敢不告而取。”小王同学走前面，给丈夫打开厢房的门。</p>
“行，我肯定全须全尾的给带回来。”唐植桐进屋后，将衣服放在床上展开，仔细打量起来。</p>
内衬是软缎的，扣子是黄铜的。</p>
双排扣，小翻领。</p>
在大衣内侧口袋上方，有个白色方框，盖上去那种，上面印有103字样。</p>
这特么是大名鼎鼎的将校呢啊！也有人称之为55式军大衣。</p>
第一批将校呢没有衣码一说，全都是量身定做的。</p>
再下去几年，王敬民的同龄人长起来后，就会有句形容人穿着的流行语“丫穿得挺狂的”。</p>
“丫”是骂人的，但连起来，骂人的意味就弱了很多，充满浓浓的羡慕之意。</p>
“狂不狂，看米黄”，之所以狂，是因为穿了米黄。</p>
这个米黄，指的就是这身将校呢大衣。</p>
唐植桐没指望穿这么高档的大衣，本来想着去估衣铺买件旧的50式军大衣。</p>
50式军大衣产量大，从50年开始装备，一直到57年都有生产，一般来说可以每隔三年申领一件，总会有些旧货在市面上流通。</p>
普通士兵单排扣的就行，表层是斜纹棉布，里面有棉花、羊皮，保暖性能不错，抗美援朝时穿的就是这种。</p>
小王同学将自己的一套行头全都摘下，放起来，看唐植桐还在打量衣服，遂催促道：“别看了，穿上试试。”</p>
“好。”唐植桐从谏如流。</p>
“人靠衣服，马靠鞍。真精神！”小王同学帮着唐植桐整理一下衣领和压痕，美滋滋的夸道。</p>
“谢谢你！”唐植桐逮住小王同学的脸，亲了一口。</p>
“讨厌，口水臭。你摸摸口袋，是不是有钱，咱妈放进去的。”小王同学擦了一把，放鼻子底下闻了闻，上头。</p>
“咱妈考虑太周到了。”唐植桐一摸，还真有，十张，正好一百。</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