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听来却是如此的刺耳。”
“永远的热血沸腾?永远的自以为是?永远的自诩正义?”
“或许正是因我的无知跟无能,让始皇觉得不可信、不可为依靠,所以始皇才选择以眇眇之身,只身去支撑起整个天下大政。”
“若非我软弱无能,大秦何至于此?”
“枉我过去一直广谈仁善,但我哪有资格谈仁善,我分明才是世上最恶之人。”
“若非我,焚书坑儒不会出现。”
“若非我,天下黎庶不会这么苦不堪言。”
“若非我,始皇也不会变得这般急功近利。”
“归根结底。”
“都是因我太过无能。”
“无能到让大秦只能选择急于求成,唯如此,才能让始皇得到片刻安心。”
“扶苏啊扶苏。”
“你实枉为人子、枉为人臣。”
“更枉为天下人信任。”
“父皇视你为国家栋梁,百官私下视你为储君,但你又是怎么做的?若是能早点明悟过来,何至让父皇失望这么久?又何至让天下疲累到这般境地?”
“往日,张苍等人没少劝谏。”
“让我多精研商韩,铸就铁一般之灵魂。”
“也不时提醒,大秦以法治立国,而我却以善言乱法,这是在背离大秦政道。”
“然我却从未正视过。”
“以至铸成大祸,天地生灾,万民凄怜。”
扶苏站定。
在一阵转悠之后,又回了博士学宫。
他抬起头,默然盯着紧闭的高门,最终毅然离开了。
夜色降临。
正伏案批阅奏疏的嬴政,看到了一份特别的奏疏。
这是一份来自扶苏的奏疏。
上面并无多少笔墨,也只说了一件事。
便是扶苏今后定与始皇同心,一样忠于法治,对坏法之事、坏法之人,绝不容忍姑息,并请令追回逃亡博士。
嬴政淡淡一笑,道:“还是这般激昂庄重,又带着几分愤然。”
“只是比过去多了几分沉淀,少了几分迂腐天真,也勉强算一件好事。”
“不坏不坏。”
“只是追回逃亡博士已无必要。”
“这些人逃亡短则月余,长者半年,而今想在天下搜寻,无异是大海捞针,眼下的大秦非是立国之初,对地方的掌控日渐减弱,层层政令下发下去,也注定是徒劳。”
“这些逃亡博士,交你日后去处理了。”
嬴政将扶苏的奏疏放置一旁,继续批阅起案上的奏疏。
只是心情明显好了不少。
等月上枝头,嬴政长吁口气,从席上起身。
他接过宦官递来的热汗巾,擦了擦疲态尽显的脸颊,脑海中却是思索起,该如何处置嵇恒。
扶苏有这么大变化,嵇恒功不可没。
只是当如何处置嵇恒,嬴政一时还没想好。
一方面他希望扶苏能继续为人引导,但另一方面,嵇恒的天资让他很是忌惮。
嵇恒太天才了。
天才到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
这样的人物,他又岂敢让扶苏靠的太近?
扶苏耳根终究是有些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