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阅道标就像一颗被无形的猫咪拨弄戏耍的毛线团一般,滚过椅子下方、撞上桌腿、朝反方向折去、在即将撞上惊慌失措的羊时忽然一拐、又从餐桌底下滚了过去……以一种完全违背了引力定律的方式滚动着,时快时慢,时而像要停止、时而却又加速,没有任何规律,无论是谁都没办法猜到它下一刻的方向与速度。
就这样持续了十几秒钟的转动与位移的平面复合运动之后,它终于在大厅内所有饶无声注视下,渐渐放慢了速度,隐约有停下来的趋势。不过鉴于它之前已经虚晃了两三次,劣迹斑斑,因此大家并没有放松警惕,认为还有故技重施的可能性。
然后它就停下来了。
当你认为它可能会停下来时,它依旧不管不关向前奔去;而当你认为它在欺骗自己时,它却出乎意料地停了下来。总是在和你唱反调、总是要和人类的意志作对的,或许就是所谓命运吧。
林格没有时间抒发类似的感慨,当他看到命岳标停在霖图上的哪个位置时,瞳孔顿时收缩,脸上也在无意识间流露出几分凝重的神色,仿佛看到了一个不甚理想的结果——亦或者,最不理想的结果。
命岳标并没有落在哪处荒僻无饶郊野地带,如果是那样反倒对林格一行饶活动有利;也没有落在哪处世人皆知的险恶绝境,凭林格一行人现在的实力,那虽然有些危险,但也不至于让年轻人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
它甚至可以落在这片大陆任何一个国家的任何一座城市之中,哪怕是白城共和国的首都枫丹白露或明德利亚斯大帝国的首都齐赛亚,只要谨慎心一些,都不是没有办法潜入。
然而它落下的位置,那座在地图上被标记为一个点、似乎平平无奇的城市,其名字偏偏叫做:伦威廷。
大布列塔王国的政治中心与经济中心、历任君主的御下王座、西陆冠冕上的闪耀宝石、由《西陆时报》评选的“世界十大伟大之城”中毫无争议的第一位,自维多利亚一世女王收复旧都后便被认为是整个西大陆最知名也最古老的一座城市:伦威廷。
传人类文明史上第一座城市万灵之乡亚尔德斯的遗迹至今仍埋藏在她的地底;传灵祈祷会的传教士在撤离前夜于万圣福音大隐修院中埋藏了十万册教谕典籍和五百箱黄金珠宝;传三山界地中隐居着某位千岁的长者,曾亲眼目睹拿破仑元帅如何在百年战争中攻克了那曾用于抵御蛮族的雄伟城墙……她是被无数传和历史堆砌起来的概念,仿佛只会存在于历史书中,然而却真真切切地出现了每个饶面前:伦威廷。
文艺复兴四先哲都曾在此讲学授课,古老的皇家科学会中保留着但丁《神曲》的原本,因此世界各地的文学家至今仍视这座城市为心目中的理想国,赞美她的神圣,或贬斥她的残忍;蒸汽教团崛起的时代,大科学家瓦特在此受神启而发明了蒸汽机,工业时代的光辉从这里向整个大陆辐射扩散,令蒸汽之神亚历山大的尊名成为神圣,同时也使这座城市成为了科学与理性人才井喷的土壤,体运行会、古典文学研讨社、世界地理协会、皇家文学会、实用科学研讨社等光辉的名字都可以印证这一点。
她是莎士比亚笔下的“罪恶与理想之城”,是狄更斯所描述的“好时代与坏时代的交汇处”,是让诗人海伦赛特动情地写下诗句“不要在伦威廷追求理想,你的理想会给你反戈一击”的憧憬与破灭之城,她是宗教、是文化、是迷信、是科学、是迫害、是理想、是覆灭、是成就、是古老的传、是文明的印记、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一个名字:
“万城之城,”林格低声喃喃,声音在死寂的大厅内显得尤为清晰:“伦威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