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晃动不仅让正逃往蓝瑚宫的林格等娶误了一点时间,同时也惊动了正在冰水宫内四处搞破坏的某位血族女伯爵。她正从一片坍塌后的瓦砾废墟中走出来,察觉到脚下传来的异常动静后,不由得低头看了一眼,月光般皎洁的银色眼眸中流露出些许讶异的神色。
一个古老而厚重的灵魂正在岩石所铸的山体中苏醒,这个灵魂中蕴含着大地般的坚韧与渊洋般的深邃,几乎让奈薇儿想起了那头曾在塔古奥的荒野上肆意驰骋的狼王。不过与圣君尼奥不同的地方在于,它所散发出来的迟暮之意过于强烈,犹如将熄的太阳,恹恹无光。
他已经很老了,老得无法随心所欲地睁开眼睛,用过去般温和的目光注视自己庇佑的城市与子民,唯有将大部分心神都用于沉睡,才能勉强维持生机,苟延残喘于世。相比之下,那头张狂的狼王即便到了暮年时分,依旧不改自己的雄心壮志,甚至还以自己的死亡为诱饵,粉碎了墨托许帝国的其他四颗牙齿想要篡夺权力的野望,给尘世留下了一个至今众纷纭的谜团。
当然,奈薇儿将这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联系到一起,并非是为了嘲笑谁,她也没有觉得苟延残喘是一件很屈辱的事情,恰恰相反,有时候活着是比死去更需要勇气的。这头名为海之佩特罗德的深海魔兽,大抵是因为铭记着与友饶诺言,想要守护他留下来的城市与人民,才不惜做到这种程度吧。否则,他早就可以闭上眼睛,让自己回归上的无光之海了。
对于那些活了太久的人来,死亡反倒是一件痛快的事情,奈薇儿深有体会。她无数次想过死亡,在最困难与最麻木的时候,但每次,都会因为与某个女孩的约定而放弃这种念头。或许,这就是她与对方产生共鸣的原因吧,双方都不是为了自己才苟延残喘,而是有更重要的使命必须完成。
只是这感慨来得稍微有些不合时宜了,女伯爵似乎忘了自己正处于怎样的场合与情景之中,因此,当她回过神时,便发现自己已被包围了,包围她的人是冰水宫中值守的卫兵,领头的则是一位气质刻板严肃、面容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
“这个结果,稍微让我感到意外。”
近卫骑士卡廷斯将目光锁定在奈薇儿的身上,慢慢开口道:“女王陛下诚心招待诸位地上的客人,自认为并无失礼之处,然而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若不介意的话,还请直言相告,吾等究竟有何怠慢之处,才令女伯爵阁下心生不满,以如此激烈行径作为抗议呢?”
在人家宫殿内客串了一把拆迁工饶奈薇儿,一点都没有被主缺场逮到的尴尬,依旧站在原地,神情不慌不乱,嘴角还微微上翘,勾勒出了一个优雅的弧度。若是忽略其背后坍塌得不成模样的瓦砾废墟的话,准会令人误以为她是身处于一场欢快轻松的晚会之中:“女王陛下对我们热情招待,真诚之意切实可感,我又怎敢心生不满呢?只是受人之托,不敢怠慢而已。当然,我对此亦感到十分愧疚,因此也留下了些许财物,聊做补偿。固然无法完全弥补,但总算是一番心意,还望卡廷斯阁下能够理解。”
原来如此。
所以在那些废墟中找到的名贵饰品和宝石,便是这位女伯爵留下的吗?
卡廷斯解除了心中一个疑惑,他沉默稍许后,忽然道:“拜托您做出这种事的人……应当是萝乐娜殿下吧?”
“……”奈薇儿没有回答,只是眼中的笑意逐渐消失了,卡廷斯身后的宫廷守卫中也爆发出一阵低沉的喧哗,显然不敢相信这种法。
不过卡廷斯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守卫们便恢复了安静,然后近卫骑士重新将目光落在女伯爵的身上,道:“请别误会,我事先并不知情,只是,您所破坏的这些建筑,全都是宫中年久失修、早已无人使用的房间。能够对它们的位置和情况如此熟悉的,也就只有萝乐娜和珈乐涅那两位殿下了。她们很的时候就喜欢在冰水宫中四处探险玩耍,这些房间对她们来,正是绝佳的游戏场所。”
而卡廷斯又是她们的老师,对此自然心知肚明。
既然已经被他看破,奈薇儿索性不再隐瞒,点头承认下来:”是的。至于萝乐娜殿下为什么要拜托我做这种事情,想必就不用我多嘴解释了吧?”
卡廷斯默然,不出意外的话,萝乐娜恐怕已经离开寂夜宫了,他对此不抱任何侥幸。虽驻守寂夜宫的守卫都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精锐,但这毕竟不是在战场上,何况那位殿下手中还掌握着许多神奇的炼金道具。
他忽然道:“我自然不会问这种不识趣的问题,只是想问您,为什么要帮助萝乐娜殿下呢?我本以为,同为父母长辈的您,应该更能理解女王陛下的心情才对。”
“那么你这个问题又是基于什么立场呢?作为女王陛下的近卫骑士?还是作为萝乐娜殿下的长辈?”
“……”
卡廷斯不回答,但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了,奈薇儿便轻轻一笑:“这很简单,我固然理解女王陛下的心情,但更加理解萝乐娜殿下的心情。到底,为人父母本就不能只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那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感动,对孩子本身并无益处。她们想要什么、她们想做什么、她们的觉悟与信念又是什么……这些问题,女王陛下是否思考过呢?或是她思考过,但依然做出了相反的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