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徐徐吹拂,幽寂林间传来松叶与藤叶的沙沙声响,稀疏的月光往清澈明亮的潭水里倒映出一条条闪亮的绿色琴弦,飘动着描绘出了风的轨迹,似是令水面也跟着荡开了一圈圈涟漪,直到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伸过来将它们轻轻按住,才恢复了平静。
头发长了总会有不方便的地方,圣夏莉雅用指圈将这些不安分的发丝束在一起,用中间那条长长的编发绑紧后,绕过美丽修长的脖颈,垂至胸前,露出编发下牛奶般光泽细腻的肌肤,这使她的背影看起来像斯洛维尼亚神话中在水边沐浴的仙子般惊艳动人。
羊趴在她的脚边,好奇地看着自己倒映于潭水中的影子,时不时做几个搞怪的动作,然后看着水里那个正在犯蠢的自己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好像在嘲笑对方的智商,充分证明了它能和爱丽丝以及谢米玩到一块去,绝对不是没道理的。
“林格。”纵然幽林间夜色昏暗,少女澄澈的碧色眼眸仍能清楚地倒映出年轻饶面孔,看见他站在一株古老的紫杉树下,望着那些尖细浓密的针状叶片出神,便用柔和期待的语气问道:“你有话要和我讲,是什么话呢?”
林格收回目光,道:“关于罗谢尔的事情。”
“那位沃土宗的行者?”
“恩。”
圣夏莉雅想了想,不知怎的,忽然安慰了一句:“那不是你的错,林格,你做得已经足够好了。”
林格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圣夏莉雅要向自己道歉。但他的讶色很快就归于如常的平澹,回道:“谢谢,但我要的不是这个。”
“我误会了么?很抱歉。”她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愧疚,尽管林格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需要特意道歉的事情。
可能这就是牧羊少女的性格吧,既认真又温柔,有时却认真得过了头,以至于连温柔都让人无所适从,仿佛此生头一次被人如此对待,于是不知所措。这样的形象,总会让年轻人想到一个已经逝去的人,仿佛他的影子逆着一条看不见的河往上,又在自己的眼底影影绰绰地浮动,却倏忽即逝,抓不住一丝痕迹。
可他很快又回过神来,幽夜里的虫鸣空旷嘈杂,清晰地在耳畔回响,使他意识到过去与现在应该分开,两个人是不同的,他默默地对自己道。
“没关系。”
他对圣夏莉雅道,然后迅速转移了话题,或者,回到了正题:“罗谢尔死之前,对我了一句话。”
那句话令林格耿耿于怀,一直记到现在,也是他这些总是心神不定的原因之一。
他这个世界的历史正在被人篡改,同时,提醒他心一个名为“哲人”的群体,以及一个名为“魔女结社”的神秘势力。这样来,或许正在篡改历史的幕后之影便是所谓的魔女结社,而哲人这一群体则是他们渗透世俗界并达成目的的手段。他们的力量强大得不可思议,连历史都沦为掌中任意塑造的玩物。
然而问题是。
“所谓篡改历史的定义,究竟是什么?”年轻人凝视着紫杉树布满沟壑的黑褐色树皮,伸手触摸时的触感,带着几分冰冷的粗糙。圣夏莉雅坐在水潭边,一边抚摸羊柔软的毛发,一边安静地听他话:“如果魔女结社像我想的那样,只是隐藏在世界的暗面,默默引导并操控历史走向的组织,那么,更准确的形容应当是创造、塑造、编写……才对,不应用篡改来形容。”
一件事物必须有原本的模样,然后被扭曲为另一种模样,如此才可以是篡改。罗谢尔虽然偏执,但同时也是个认真的人,林格不觉得他会犯下如此明显的错误。
既然他用了“篡改”这个法,那么,相对于被篡改后的历史而言的原本的历史,究竟是什么模样的?那些所谓的“哲人”,又是以什么为参照物在篡改着这个世界的历史呢?既然留下过痕迹,那想必,一定是与本世界格格不入的事物吧?
圣夏莉雅想到了什么,爱丽丝那嚣张的声音仿佛近在迟尺,逐渐有月光渗透进来的夜色下,她的碧色眼眸中闪烁着与摇曳林蔓和清澈潭水同样的光彩:“地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