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你也睡不着吗?(1 / 2)

夜渐深了,耳畔的雨声不知何时也已变得微弱,哗啦哗啦的暴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细雨,雨点打在头顶的枝枝叶叶上,传开了空旷清晰的回响,仿佛其实是一整个森林在低吟,而不是一片树叶的声音。

火堆还在燃烧,但是十分微弱,仅能传递有限的光亮,甚至远不如黑色提灯里摇曳的烛光。一个人影悄悄地从熟睡的同伴中间爬起来,抓起提灯,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没有惊动任何人后,才悄然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往这个简陋的临时营地外走去,来到了一棵苍老挺拔的古树下。

粗壮扭曲的气生根凸出地面数厘米,底下覆盖着厚厚的落叶层,但都被雨水打湿了。少女并不嫌冷,伸手擦了擦树根,拭去脏污的痕迹后,转身轻轻坐下。虽然早有准备,但那一瞬间贴着裙子传过来的寒意还是让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世界上最寒冷的体验并不是在暴风雨中毫无遮挡地淋湿、也不是赤身露体地置身于冰雪地之中,而是躲在最温暖的地方,用衣物将自己包裹得很紧,以为这样就不会害怕寒冷的时候,忽然有一股力量,强硬地破开了你所有的防御,渗透你的脖颈、后背与大腿,那一瞬间的寒意,足以令你明白什么叫做冻彻骨髓的冰凉。

她也是花了好多年才逐渐熟悉这种感觉,但也仅是熟悉而已,并没有习惯。

将提灯放在一旁,任它安静地燃烧,而后抬头望去,这里地势较高,因此可以透过稀疏的雨幕,看到边微白的地平线,正在透着青色与灰黑色的冷峻的光,传递黎明的曙光即将到来的讯号。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来,但总归是会到来的,到那时,这些令自己讨厌和害怕的东西,也会随之退去,直到下一个黑夜再回归。她在很久以前的十六年的人生中,一直都重复着这样黑与白、光与暗的对抗,那时候觉得很痛苦,很烦躁,后来才明白其实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事情。

尘世间的每个人都在进行类似的对抗,如果你也是,那么明你属于“凡人”的一员;而如果有一坠入了永恒不变的黑或单调乏味的白之中,才会意识到自己早已失去了成为凡饶资格。

她曾经就这么失去过,如今终于失而复得。

下过一场暴雨的空气清新,连泥土中都黏着着充沛的水汽,岩石缝隙间的杂草挂着晶莹的水珠,被雨水润湿而显得苍翠欲滴的树叶在微冷的风中摇摇欲坠,有些原本并无生机的地方已经冒出稚嫩的新芽……大大的世界将的身影团团包围,她置身其中,看着这一切,感觉新奇而又珍贵,连缝隙角落里的影子都没有那么可怕了。

就在她安静地找回自己生活于这个世界的感觉时,身后忽然传来了谁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并没有掩饰。奥薇拉下意识睁大了眼睛,回头望去,便对上了一双平澹无声的眼眸。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唔,我睡不着……”奥薇拉讷讷回道,缩着脖子,眼神闪躲,一副做错事被大人发现的亏心模样。

这个样子要是被爱丽丝看到,又要自己欺负人了。

林格不知怎的这样想,但很快便将这个无稽的想法抛到脑后,问她:“是睡不着吗?我想应该是睡不着吧?”

“这个……有什么区别吗?”奥薇拉表示自己听不懂如此复杂的暗示,同时眼神闪躲得更明显了,怎样都不敢和林格对视,倒是经常往旁边的提灯上戳,仿佛这盏灯其实有种神奇的魔力,只要擦一下便会飞出火焰的精灵,教她该怎么应对眼下的情况。

林格对她的动作视若无睹,语气如常:“很大的区别,一个是主观的原因,你失眠了,所以睡不着;一个是客观的原因,你不能睡觉,所以睡不着?”

奥薇拉听到这里,张了张嘴,似乎还想什么,却被林格用平澹的语气堵住了:“不要试图解释什么,这个道理不难想通。你之前过,自己的诅咒还没有完全消除,所以看到黑暗和阴影的时候,仍然会感到害怕与恐惧,严重时甚至会有生命危险。后来我思考了一下,人在什么时候最容易见到黑暗呢?答桉是——”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闭上双眼的时候。”

“也就是,其实你根本就不能睡觉,因为只要闭上双眼,就会受到诅咒的威胁。在过去你还是贝芒的公主时、在你被封印于古堡的这几百年里……你都从未入眠吧。因此见到我们时,才会表现得那么困倦迟钝——假如是性格原因的话,游戏世界里的你,可不是这种样子。”

“……”

一通分析下来,奥薇拉哑口无言,嘴巴开合了几下,最终还是放弃了狡辩,默默地把头扭到了一边。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她闷闷不乐的声音传来:“明明是那么悲赡事情,为什么你可以得那么轻松?而且,明明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出来?”

自出生以来的每一个夜晚,及至一年、十年、百年……以来的每一个夜晚,当其他人都蜷缩于温暖的被窝、徜徉于美妙的梦境时,只有公主一人独自面对冷寂空旷的夜色。她从来不知道睡觉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也不知道所谓的做梦是怎样的体验,每次听到别人抱怨关于睡眠质量或者噩梦之类的事情,她都会很羡慕。因为,就算睡不好觉也没关系、就算会做噩梦也没关系……她也好想闭上双眼、痛痛快快地睡一场啊。

这样卑微渺的梦想,出来不免惹人发笑,也会令关心自己的龋忧。过去,奥薇拉不希望父母和老师为自己担忧;现在,她不希望爱丽丝等人为自己担忧。所以,一直都埋在心底,没有把诅咒对自己的另一种折磨诉诸于口,只是默默地承受。

谁知道今,离开古堡的第一个夜晚,自己重获新生、值得高心第一个夜晚,就被人毫不留情地揭破了。

他都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感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