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东意识到了这一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周大同甩了出去，余音从喉管中冲出：“小周！跑！”</p>
周大同没有跑，陈立东看到这个憨憨的乡下人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他走来，像是蹩脚演员的滑稽舞步。</p>
“陈哥，你忘啦？当年要不是你提着酒去找老板说和，为咱讨来血汗钱，我就要背着我娘一起跳江啦……”</p>
“现在我娘已经死了，我没老婆没孩子，活着也没意思……”</p>
声音渐渐轻了下去，原地只剩下一尊开遍黄花和黄蝴蝶的雕塑。</p>
暖风吹起零星几片花瓣，在空中打起了卷儿，飘出几许距离又颤颤巍巍地落地。</p>
舍己为人的戏码足够感人，可惜没有奇迹发生；主动的牺牲在此情此景下，不过是一出玩笑般的荒诞剧目。</p>
没有太阳的天空下，两具长满了黄花的尸体相对而立，簌簌地落下片片蝴蝶的羽翼。</p>
那年，陈立东三十岁，黑心老板拖欠工钱，他拎着一箱酒，提着一把刀，上了老板的门。</p>
他拆出一瓶酒，喝了一口，对老板说：“要么我这箱酒送你，大家和和气气把工钱结了；要么我干了这瓶酒，把你全家砍了。”</p>
最终，所有人的工钱结清了，陈立东却也进了治安局，出来后便懂得了要三思而后行。</p>
现在，他四十岁了，忘了很多事，还将随着岁月的流逝忘记更多。</p>
不过，他再也没有以后了。</p>
……</p>
【支线任务“杀死‘慈善家’”已完成】</p>
【您未直接参与该任务，但该任务的完成与您有部分联系……参与度评估中】</p>
【评估已完成，参与度达标，任务表现分照常发放】</p>
原住民死难者纪念馆，一楼大厅。</p>
时间已是深夜，没有点灯的夜晚一片昏晦，只有一点微弱的火光在展柜间将灭不灭地飘摇，充当微乎其微的照明。</p>
齐斯举着打火机，用微光照过一个个存放纸质文件的玻璃柜，最终将存有原住民文献的展柜锁定在三个以内。</p>
说梦压低声道：“打破第一个展柜后，导游恐怕就会杀回来，后面两个展柜能不能开是个未知数。最好的方法就是我们一人一个，同时行动，抓起里面的文件就跑。”</p>
目标不同的陌生人若想达成合作，势必要有分量足够的投名状才会令人安心。</p>
齐斯“嗯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说梦的提议。</p>
三人一人站在一个展柜前，常胥祭出命运纸牌，说梦则扔给齐斯一个小锤子，随后从道具栏中取出一把和他形象不符的狼牙棒，悬于玻璃展柜上。</p>
说梦用沉静的声音念道：“三、二、一……砸！”</p>
“哗啦”的玻璃碎裂声骤然炸响，三个展柜一同破碎。</p>
与此同时，系统界面陡然蒙上一层血色，三人的耳边不约而同地响起刺耳的警报声。</p>
【严重违规！警告！警告！】</p>
【你们破坏了纪念馆的公物，即将面对鬼怪的追杀！】</p>
“卧槽！”说梦低骂一声，手脚不停地将展柜里的文件塞进背包，“规则不是只说了会被赶出纪念馆吗？追杀是什么鬼？”</p>
诡异游戏没有搭理他，也没有人有闲暇接话。</p>
呼啸的风声在平层间回荡，发出一声声凄厉的鬼哭。</p>
常胥一手捏着纸牌，一手抓着文件，警惕地环视四周。</p>
几道扭曲的影子在墙上如水渍般蔓延，水泥地上涌出一只只漆黑的手爪，无声无息地抓住三人的脚腕。</p>
在目击的刹那，命运扑克化作一线蓝光，一路切断三人脚下的鬼手，复又回到常胥指间。</p>
被砍下来的鬼手恢复泥水的形态，重新融入水泥地中，紧接着又有新的鬼手凝结出来，不依不挠地去拖玩家的双腿。</p>
“跑！”说梦大喝一声，当即向门口的方向没命狂奔。</p>
常胥追出去几步，回头看到齐斯远远地坠在后头，肉眼可见的体力不支。</p>
在这种时候落下谁，就相当于让谁去死，虽然《无望海》副本的事还没有定论，但常胥万做不到见死不救。</p>
他没做多少犹豫便折返回去，将“病号”背上，才再度追着说梦的背影奔跑起来。</p>
一声声鬼哭中，整座纪念馆好像活了过来。</p>
所有的水泥都如同沸腾的岩浆般凹凸不平地翻滚，一张张人脸从墙壁上凸显，发出谁也听不懂的哀嚎和惨叫。</p>
无数双漆黑的手臂从墙体和地板里伸出，携带着粘腻的腥臭去抓玩家的衣角。</p>
天花板上的水泥一块块地滴落，巨大的水滴黏性惊人地拉长，和地面连成尖刺和细线，将身后空间封锁的同时划伤玩家的皮肤。</p>
齐斯抱着一刀文件，整个人都因为发热而浑浑沉沉，被常胥颠得有种脑浆都摇匀了的感觉。</p>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似乎什么也做不了，索性闭上眼沉入思维殿堂，以红衣灵体的形态坐在金色巨树下，戳弄张艺妤的灵魂叶片。</p>
张艺妤的声音焦急中夹杂着惊喜：“大佬大佬！你终于上线了！我发烧了，保底有四十度，再没有解药我要病死了……”</p>
两人的处境其实半斤八两，真要说起来，齐斯还更凄惨些。</p>
此刻，凄惨的某人老神在在道：“解药啊……你那边的时间是几号？”</p>
张艺妤说：“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应该已经6月4号了……这和解药有什么关系啊？”</p>
“6月4日啊，那没救了，这次副本中，你们大概永远找不到解药了。”齐斯想象着病友们的惨状，心情愉悦了不少，“你要是好奇解药的配方，可以通关后花费积分再进一次副本。”</p>
“这副本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来了……”张艺妤说了一半，瞪大了眼睛，“欸？大佬你什么意思？药方怎么了？”</p>
齐斯笑了笑，声音慵懒：“如果我没记错，你们是将药方抄录了一遍，再拿去四楼让那些骷髅头翻译的。而正确的解法，应该是冒着违反规则、被鬼怪追杀的风险，将药方带去四楼。”</p>
“啊？为什么啊？”</p>
“我这边得到了一条新线索，原住民的语言很特殊，载体不同，同样的文字表达的意思也会不同。”齐斯耐心地解释，“原住民的文献经过抄录，上面记载的早就不是原来的药方了，自然无法治疗你们的失眠症。”</p>
“那咋办？我要不要想办法越狱，把文献原件偷出来？”</p>
“没用了。”齐斯的笑容更加愉悦，“6月3日，所有原住民的文献被托尔森先生下令烧毁，这个世界早就没有治疗失眠症的药方了，哈哈哈哈！”</p>
热度不停地摧毁理智，他放肆地大笑着，向后仰靠，任由自己摔出意识空间。</p>
这会儿，常胥和说梦终于到了墓园，气喘吁吁地在47号墓碑前停步。</p>
说梦从道具栏抽出一张符纸点燃，用手指沾着符灰画了一个大圈，将三人和墓坑围在其中，将所有诡异拦截在外。</p>
齐斯用手扶着冰冷的墓碑，从常胥后背上下来，借着支撑维持站姿。</p>
然后就见说梦冲他一伸手：“事先说好的，借我们个录音机。”</p>
齐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此之前，我们不妨先签个契约吧。”</p>
血色的长卷在虚空中隐现，金色的藤蔓勾勒出一行行文字，在黢黑的夜里迸射亮丽的光。</p>
金光与红光相互交织，藤蔓虚影的环绕下，齐斯一字一顿，咬字清晰：“我将尽我所能为你们完成主线任务提供帮助，你们也必须尽力协助我完成我的任务。”</p>
“——很公平的交易，不是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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